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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看著大碗裡冒尖的餛飩,又看桌面上放著那堆包子餡餅饅頭,燦爛的笑容中摻雜了點無奈,朝老闆努了努嘴,「多謝老闆好意,不過不用再添了,這兒還有這麼多吃的,不能浪費了。」
天水城緊挨大漠,莊稼收成一般,每年種出來的糧食只夠一城百姓吃一年的,這其中並不包括鎮北軍的糧草。
鎮北軍的糧草是由朝廷負責,可是雲京到天水城路途遙遠,天氣變幻莫測,天災加上人為,糧草到達鎮北軍手中時不是延誤,就是數量變少,勉勉強強能夠鎮北軍全軍上下使用的。
而天水城的百姓感恩這些守衛他們生命的將士,每年都會將糧食中的一大半捐給鎮北軍,讓那些年輕的將士們可以填飽肚子。
所以謝瀾哪裡捨得浪費百姓們的好意。
倒是餛飩攤的老闆笑著擺了擺手,道:「王老五家的包子難吃,侯爺您要是不喜歡就扔回去,讓他們自己吃。」
「喂!你過分了啊!不能因為侯爺去你家吃飯,就不讓侯爺吃我家的包子啊!侯爺!小的家牛肉包子比那老東西的餛飩好吃!您嘗嘗味,喜歡的話,明兒來小的這裡吃啊!」
包子店的老闆不幹了,隔了三個攤位還要大著嗓門和餛飩攤的老闆吵架。
謝瀾和其他幾個將軍被兩個人逗得哈哈大笑,就連沉默寡言的右將軍的唇角都勾起了一點。
五個正值青壯年,並且每天都要習武操練的大小伙子們吃這些食物其實剛剛好。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堆得滿滿的食物就被風捲殘雲的消滅的一乾二淨。
不過謝瀾他們吃完了也不急著走,而是坐在桌邊看起了人來人往,好似閒的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
但如果走近了聽他們的對話,就會知道他們今兒個哪裡是沒有事情做,而是有大事情做——午時要到城門口接朝廷新給他們派下來的參軍。
「老大你真打算帶我們這幾個人去接那位雍王啊?」謝瀾左手邊的左將軍溫吞老實的臉上露出抹遲疑,看了眼天色,估摸了下時間,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瞎琢磨什麼呢?咱四個加上老大可是鎮北軍的五大將軍,這排場還不夠大嗎?陣仗還不夠隆重嗎?也就對面的蠻王才有幸見過吧。」沒等謝瀾說話,坐在左將軍身邊的右將軍就炸了鍋。
右將軍是五個人中年歲最小的那個,脾氣急,性子野,說話沖,屬乾柴的,點火就著。
左將軍和右將軍正好相反,他的語速和他的長相一樣溫吞,一句話在他這裡說得不緊不慢的,再急的事情也變得不急了。
「哎,你急什麼?那位再怎麼說也是親王,小皇帝的皇叔,地位尊貴著呢,咱們這麼下人面子,是不是不太妥當啊?」
「嗤。」右將軍冷嗤一聲,凌冽的眉眼中是不屑,稜角分明的臉上是叛逆。他翹起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惡霸樣。
「不過就是個篡位不成的逆臣賊子罷了,現在還能是王爺,也不過是陛下宅心仁厚,念著血脈親情而已。你們還真把他當盤菜了?」
「還來咱這裡當監軍?要我說,是陛下看著他心煩了,給他『流放』出京了。」
「你不要亂說話。」顧鈞眼看著右將軍越說越沒譜,出言阻止道。
「我哪句話說錯了?顧鈞你說,那些個王爺哪個不是待在自己的封地里?這位,他有封地嗎?」右將軍翻了個白眼,嘟嘟囔囔,「以前是圈京里,現在是扔咱這裡。」
顧鈞語塞。
雙手托著下巴看人的謝瀾聽到這裡,眼珠子動了動,眼底浮出了些異樣的情緒。
雍王,慕容錦瑜。謝瀾半垂著眼皮,長而直的睫羽在眼下灑下了一小片扇形的陰影,也擋住了他眼底複雜的情緒。
謝瀾對於這位雍王其實並不陌生,他幼時第一次隨祖父入宮,遇見的第一個同齡人就是當時還是皇太弟的雍王。
那個只比他大了一歲的慕容錦瑜穿著青色為底,金絲繡翠竹的錦袍,外披了件純白的狐皮大氅,一雙黑眸燦若繁星。
他站在紅梅林中,仿若仙童下凡。
小小的謝瀾與他說得第一句話便是,公主您真好看,阿瀾好喜歡公主哦。
謝瀾心中長長嘆了口氣,誰能想得到那個漂亮的好似神仙一樣的慕容錦瑜不是公主,是皇子。
誰又能想到,十餘年後他再回雲京,那個神仙一樣的慕容錦瑜竟然成為謀權篡位的亂臣賊子。
而現在,這個篡位失敗的亂臣賊子竟然還要來他的鎮北軍當監軍?
瘋了,真是瘋了。
謝瀾在接到那道聖旨的時候,心中就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琢磨著好好給雍王個下馬威才好,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以為當了鎮北軍的監軍就可以打鎮北軍的主意。
因此,謝瀾特意沒有安排人馬出城迎接,自己也不穿官服,只穿了一身便服,帶著四個將軍去城門口接人。
他站在城根下的陰涼地里,懶洋洋地打了哈欠,想著等那慕容錦瑜人到了,也不讓他進城,直接扔進營里去,讓他吃不好,住不好,好好磋磨磋磨他的脾氣,看他還不敢不敢有逆反的心思。
忽然,大風驟起,吹起的黃沙成了天地間一道薄薄的紗幕。謝瀾抬起胳膊擋住了下半張臉,眼睛也眯起了起來。
倏地,謝瀾睜大了眼睛,胳膊後緊緊閉著的嘴也張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