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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燒了三天才被撲滅。
有人說,范家是遭了天雷,劈中了屋頂,才造成失火。至於是仙人在此渡劫,還是遭了天譴,各執一詞。幸好,當晚值夜的丫鬟們被派去了范家的三夫人房內做活,無人因此受傷。
等到大火被完全撲滅,孔懷英叫上魏子安,帶幾名衙役去現場探查。昔日的錦繡樓台化為焦炭堆疊成小山,好像一切都被焚毀了。他們花了很長時間來清理廢墟,期間,孔懷英轉回去審問人販,藥婆承認賣給了范夫人兩包曼陀羅花末,但小妾估計是知道古春園燒盡,加之趙員外並未招供,便當庭翻供,抵死不承認先前的供詞。
又過十餘日,廢墟清理出來,並不見屍體。
「大火燒了三天,會不會把人骨燒成渣滓?」孔懷英問。
魏子安搖搖頭,坦然道:「應該不會。但整個園子都被燒了,也可能是與棟樑燒到一處,沒找出來。我不大敢確定。」
孔懷英則點一下頭,說:「行,那先把通緝令都發出去。」
正當此時,府衙內的官差派人來報,道是范家如今當家的長子到衙門報官,說范夫人的貼身丫鬟玉簫拐走了小少爺范乾。縣令打算發通緝令追捕玉簫,特此來詢問孔懷英意見。
孔懷英眼皮一跳,道:「既然如此,就按縣官的意思辦吧。」
魏子安站在他身旁,待人走,方嗤笑一聲:「又來一出?」
「辦案最重要的是人犯的口供。」孔懷英苦笑。「結果一場大火,人犯、證物、證人,全沒了。」
「臨門一腳卻錯過了。」魏子安道。「惹人心煩。」
孔懷英卻說:「不,反倒叫我鬆了口氣。」
他揮手,示意胥吏們收隊,騎馬回衙門。他自己則與魏子安一起沿著小道慢慢下山。早春的繁花凋謝乾淨,街上瀰漫起白蘭花與梔子花的芳香,濃烈到令人眩暈。
「子安,那天我們說要去拿她時,月娥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問我會不會輕判范夫人。」孔懷英說。「我當時沒回答,不知道怎麼回答。」
魏子安低低應他一聲。
「講實話,我很矛盾。」孔懷英笑了下。「人肯定是要拿的,這是我的職責。但具體要怎麼判,這真是個問題。還記得我和你討論過大明律的事情嗎?按律法所說,通姦、妻殺夫,都是重罪,要往重了判,以儆效尤。但真到那一刻,我還是於心不忍。所以商小姐自盡的時候,我也鬆了口氣。」
「孔公要放過他們嗎?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魏子安問。
孔懷英思索片刻後,略顯狡黠地答:「通緝令已經發出去了,被抓到,就是活著,沒被抓到,就是死了。」
魏子安垂眸而笑,調侃道:「孔公學會耍滑頭了,小心進閻王殿下油鍋。」
「是是非非,等我死後再說吧。」孔懷英大笑。「我不是和你說過嗎?我做不成包公,還得勞煩包公來判我。罪過罪過。」
兩人路過一片竹林。
孔懷英順勢摘下一片竹葉,銜在口中,嘗試著吹了吹,沒出聲。他拿著竹葉問:「你什麼時候回九江?」
「後天一早的船。」
「這麼急?」孔懷英頗為訝異。「你身體才好,不如再歇半個月?」
他指的是魏子安終於下定決心去關仙,在蘇州找了個梅爺,結果符咒水喝下肚,人整整昏迷了五天,期間全靠孔懷英往他嘴裡灌米糊,才沒叫他餓死。姜月娥氣得把孔懷英一頓數落:「你還是讀過書的進士呢!居然慫恿魏哥去關仙?天曉得那梅爺給他灌了什麼東西。」
「沒事,只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醒後有些恍惚。」魏子安頓了一下,回想起那個因為吃了符水而做的幻夢,夢中,他並非出身賤籍,而是與小姐青梅竹馬長大,順順噹噹地赴京科考,中了進士,衣錦還鄉……興許是幻夢過於美好,他在某一瞬冷不然清醒過來,失魂落魄。
接著他笑一下,泰然道:「不過我以後,恐怕要對神鬼之說敬而遠之了。」
「後悔了,不該叫你去看梅爺。」
「孔公,不是梅爺的問題,是我問心有愧。」魏子安聲音輕了,看向孔懷英,又像是能通過他看到姜月娥。「我發現在這個地方,只要心裡有鬼,眼睛就會看到鬼。」
「子安,君子問跡不問心。」孔懷英似是發覺了什麼,但只是溫和的看向他,彼此都沒有把事情挑破。「你是個很好仵作,如果以後不想在九江府幹了,寫信給我。」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封鈐印後的公箋,交給魏子安。「你帶上這個,好回去復職。」
魏子安將公箋塞入衣襟,道一聲謝。
不知不覺,路已走到盡頭,彼此停在分岔路口。
「孔公。」
「嗯?」
「就此別過。」
兩人作揖告別。
過半年,孔懷英從蘇州離任,將回京城述職。
在這半年間,玉簫沒有落網,范乾也不知所蹤,至於李妙音與范貞固,更是不知所蹤。或許真的死了,與古春園的花兒一樣,零落成泥碾作塵。時間一天天過去,通緝告示日益褪色,後來縣衙將此事呈報給刑部,但一直沒等到回函。孔懷英清楚,這一樁案子報上去,兜兜轉轉,恐怕得等到來年,上頭才會有反應,但那時,孔懷英早已不知去了哪裡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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