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聽牆角
九月已是初秋，從青石鎮往柳樹村的路上兩旁都是高大的樹木，馬車從樹下經過，偶爾就有枯黃了樹葉從樹上掉落下來，落在了泥土裡。樹下滿是枯草，距離路邊幾米遠就是農人的莊稼地，不少人正在自家的莊稼地里忙活著，秋天，就是一個收穫的季節。
柳樹村的後山遠遠望過去也是五顏六色的，有野草的枯黃色，也有野花的五顏六色，看著就覺得好不熱鬧。蘇槿同二姐帶著爍哥兒先去了自家的院子，看那些擺放齊整的向陽花的花盤都好好的存放在了屋子裡，都是按照自己所說的做的。蘇槿心裡高興，覺得自己這個二叔總算還是有這麼點用處的。
蘇霜看了也點頭，「看來咱們二叔除了賭之外還能做點別的。」姐妹兩個對視一眼都笑了。
正巧蘇文海連著幹了十來天的活，累的直喊累，已經在家裡歇了幾日了，呂氏催著他到佃農家要租金他也懶得去，今日在家裡聽見動靜就出門來看，見是她們姐弟幾個忙堆起笑臉來，嘿嘿直笑，」霜丫頭、槿丫頭，爍哥兒，你們終於來了，嘿嘿。」
「二叔，你的笑怎麼看起來這麼奸詐啊？」蘇槿撇撇嘴，「我知道二叔你要什麼，我既然答應你了還能不作數不成，」說著解開自己的荷包從裡面取出三兩銀子放到他手裡，「我先給你這三兩銀子，牛車明兒個我找個夥計送過來。」
蘇文海把銀子翻來覆去看了看，忙收在了自己懷裡，眼珠一轉嘿嘿笑道：「其實你把那牛車換成銀子給我也成，這樣還便易。」
「你想都別想。」蘇霜說話向來直，見二叔又圖謀銀子就嗆了一句，」要是換成銀子給你，還不又讓你給賭沒了。」
蘇文海也不是能任人嗆著的，只是因著剛拿了銀子心情好也不跟她一般見識，白了蘇霜一眼甩著手就走了，就連蘇梅在身後喊他他也只是擺了擺手就大搖大擺的走了。
「你又慫恿我爹去賭了？」蘇梅恨恨的瞪著蘇霜姐妹兩個，「你們每次來總沒有好事，這次又是來做什麼的？要是沒事就趕快走。」她剛割了豬草回來，見她們姐妹身著華服，後面還跟著丫鬟，坐著馬車，心裡自是憤恨不平。
「梅姐姐，你怎麼這麼說話的，這難道不是我們祖母家嗎？」爍哥兒見不得旁人欺負自己的姐姐，邁步向前擋在姐姐們面前，理直氣壯的跟蘇梅講理。
見他出來，蘇梅冷笑一聲，隨手把放慢豬草的竹筐在他面前一放，竹筐底上的泥土落在爍哥兒的鞋面上，簇新的鞋面就這麼髒了。「是，這裡也是你們祖母家，我攔不得！」說罷轉身就走了。
進了院子，她賭氣的把竹筐子往院子中間一丟，轉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哐當』就把門關上了。蘇冉聽見動靜手裡拿著針線走出來，剛好看見自己新買的大紅色的布料被人蹭掉在地上，上面還壓著一個裝滿了豬草的竹筐子。頓時惱了，上前就砸蘇梅的房門，「蘇梅，你給我出來，快這些！」
對於在這個家霸王似的蘇冉，蘇梅自是不敢招惹，老老實實的就出來了，蘇冉指著那布料給她看，蘇梅忙過去撿了起來，「對不起小姑姑，我也不知道這布料是怎麼掉下來的，剛才放竹筐子的時候我也沒看到。」
「沒看到？」蘇冉不依不饒，「你知道這布料值多少銀子嗎？這可是我要做嫁衣用的，你賠得起嗎？我看這兩天你是過的自在了些，皮痒痒了吧？」
蘇霜帶著弟妹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也不勸，就這麼冷眼看著。蘇梅見了低了低頭，當抬起頭來時就指著蘇槿說道：「小姑姑，八成是她們把布料蹭掉的，我剛去割豬草回來，那布料就掉在地上了啊。」
蘇冉瞪了她一眼，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你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繞了你了，就算是布料不是你蹭掉的，那你就不長眼，就把竹筐子放在那上面了？」
「都是你們，害得我給你們背黑鍋，還被小姑姑罵。」蘇梅故意上前推了爍哥兒一把，蘇霜和蘇槿並秋涼、大荷兩個丫鬟都沒留意，爍哥兒險些被她給推倒在地，小臉兒氣的通紅，快走兩步使勁往前撞了一下，蘇梅早有防備，哪裡會被他撞到，不過想到蘇冉正在她身後，如果自己裝作被他推倒撞一下小姑姑，估計小姑姑就會跟她們姐弟幾個糾纏起來，到時候自己就能溜了。
想法是不錯，她也這麼做了，可是她沒料到的是就在她跟蘇冉之間還有一個土盆，裡面種著盛放的野菊花，她被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就撲到在地上。若是她自己摔了倒也罷了，偏生小呂氏聽見動靜出門，不妨大女兒就摔倒在自己房門門口，她行動又遲緩，被絆了一下就這麼摔在了大女兒身上，頓時地上就染了血，鮮紅一片。
幾個人一看都嚇壞了，還是蘇霜冷靜，讓爍哥兒帶著秋涼去街上尋她祖母。她自己則帶著蘇槿幫著蘇梅把她娘給扶了起來，這會子小呂氏已經臉色發白，疼的直抽氣。
這種事一院子的姑娘家沒有一個知道該怎麼做的，見呂氏還沒來，幾個大姑娘就在院子裡急的走來走去。呂氏原本就帶著小孫女蘇青在前臨家串門，被孫子找到的時候還抓了人家一大把南瓜子往孫子口袋裡塞，當聽說小呂氏摔倒了，便手一顫，那南瓜子就撒了一地。
還是前臨家的一個老人囑咐她快叫人去請了接生婆來，她這才反應過來，撒腿就往自家跑。剛進院子就聽見蘇梅的哭喊聲還有兒媳婦的喊痛聲，忙吆喝孫女道，「在那裡哭嚎什麼，還不快去請了接生婆子來。」
蘇梅聽見撒腿就跑，眼淚都沒顧得上擦，她知道如果她娘這次要是因為她要個什麼意外，她爹和祖母都饒不了她，就是外祖母家業饒不了她，要是她爹再續弦，給她找個後娘來，那自己將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的。
不過短短几分鐘，蘇梅已經想的很透徹了，腦子裡飛速的轉著，腳底下也沒閒著，很快就把村子裡的接生婆給請了來。
呂氏和接生婆在屋子裡接生，蘇梅帶了蘇青去灶房燒水，蘇冉嫌晦氣進了屋裡不肯出來。蘇霜和弟妹們站在院子裡也不知道干點什麼，想去灶房又被蘇梅冷嘲熱諷的給趕了出來，只好在院子裡尋了地方坐著等。
一直到過了午時，蘇霜姐妹幾個正飢腸轆轆的時候，小呂氏房裡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接著門『吱呀』一聲響了，先出來的是呂氏，只見她有氣無力的看了蘇霜弟妹一眼，目光落在了爍哥兒身上，招呼爍哥兒道，「等了這么半天餓了吧，祖母先去洗洗手，然後給爍哥兒蒸雞蛋羹吃。」
爍哥兒屁顛屁顛的跟過去，湊到祖母跟前問，「祖母，二嬸是不是生了個小弟弟，我在外面就聽見他哭了。」
誰想呂氏一撇嘴，沒好氣的念叨起來，「小弟弟？你二嬸啊命好，連著三個閨女，這不又給咱們老蘇家生個一個丫頭片子，起先我一遍遍的問，還斬釘截鐵的跟我說算命先生給算了，說是個帶把兒的，如今可怎麼說？可不叫人白歡喜一場。」末了又用剛洗乾淨的手拍了拍爍哥兒的小臉，「還是我的爍哥兒好，你等著啊，祖母去給你蒸雞蛋羹吃。」說罷就進了灶房，緊接著就聽見裡面傳來訓斥聲，「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去屋子裡照顧你娘去，一個個的丫頭片子都是賠錢貨！」
待蘇梅出來，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心裡卻在竊喜，好在娘又生了個妹妹，要真生下個弟弟，哪裡還會有她跟二妹站的地方了呢。
蘇梅進去的時候依稀能聽見小呂氏的哭聲，過了好一會子，只聽見那接生婆嘰咕，蘇槿趴在窗前聽了聽，卻只聽見說什麼『女兒……賠錢貨……能得不少銀子……」之類的話。她也聽不明白，就乾脆帶了大荷和秋涼去灶房做飯，這一大家子沒有一個去做飯的，難道中午就等著喝西北風了？
沒一會兒，蘇梅來灶房喊呂氏，只說她娘有話要跟祖母說。呂氏不樂意去，蘇梅又說，是好事。呂氏就撇嘴，生了個破丫頭片子還能是什麼好事。蘇梅急了，湊在呂氏耳邊說了句什麼，呂氏立時就站了起來，跟著她出去了。
這下子蘇槿的好奇心徹底的被勾起來了，忙放下手裡正在洗的青菜，輕聲輕腳的又走出灶房。哪裡想蘇霜也正在聽牆角呢，可是什麼也聽不見，一急，就悄聲給爍哥兒出了個主意。
爍哥兒點點頭，走到小呂氏門前敲了敲門，大喊道：「祖母，我餓了，雞蛋羹蒸好了沒有啊？我都要餓暈了。」
一聽見寶貝孫子說要餓暈了，呂氏忙忙的出來了，隨手一關門，也沒回頭，自是沒瞧見蘇霜的手在門口輕輕的擋了一下，那門就留了個縫隙。
待呂氏進了灶房，蘇霜和蘇槿姐妹兩個都湊到那縫隙上聽著，只聽嬰兒的哭喊聲中，那接生婆說道：「合該是你們家運氣好，那馮家早就跟我說了，讓我給打聽著些，他們家啊，只要女孩兒，原是他家裡有三個男孩子，再想要個閨女卻怎麼也懷不上了，願意出五十兩銀子呢。」
「當真是五十兩？」小呂氏顫抖著聲音問道。
「可不，真真的五十兩銀子。」接生婆又說道，「他家那最小的小子也有四歲了，家底又殷實，在鎮上也有一家鋪子，你這女娃兒過去，他們從小養起來，也就親厚些，斷不會委屈了的。」說完就壓低了聲音，「說句不該說的話，我瞧著你那婆婆也不怎麼待見這女娃子，你這都連著生了兩個閨女了，要是再留下這個，又要吃穿照顧著，將來還要相婆家要嫁妝，這哪哪不是銀子啊，你那婆婆未必願意呢，你要是把這女娃子給賣了，白白的得了這五十兩銀子，你婆婆一高興，說不定就不計較了，我剛才瞧著她像是也有些鬆動的，反正也還沒養，也沒什麼感情，不會想著念著的。」
小呂氏聞言就恨恨的說道：「我原本以為這一胎一定是個帶把兒的了，誰想又是個丫頭片子，就算是婆婆你不跟我說這個，我也是不想養著的了。」
「那可不就是正好了。」接生婆笑著拍拍手，「那我這就去跟那馮家說此事了？」
小呂氏就點頭，「麻煩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