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挑釁
吃過早飯，柳氏便帶著兩個女兒出了門，蘇爍被留在家裡溫習功課，雖然他極度不願意。
對於從未出過讀書人的蘇家來說，蘇爍的課業是被看得很重的，這一點柳氏也不能說什麼，因為她心裡也巴望著小兒子將來有一天能為官做宰，給自己掙個誥命噹噹呢。
這時的青石鎮比清晨的時候熱鬧了不少，雖然雪還依然下著，但是街面上來往的人卻多了起來。
柳氏撐著油紙傘，帶著兩個女兒直接去了張家的布莊，這布莊在青石鎮上算是大的了，一向生意不錯，這兒不僅有富貴人家穿用得起的名貴絲綢緞料，也有平民百姓買得起的棉布、粗布之類的，雖然店大卻從不欺客，因此柳氏也是常來的。
母女三人進了布莊，就有伶俐的小夥計迎了進去挑選布料。柳氏也是熟門熟路的去挑揀合適的布料，兩個女兒在身後跟著，正討論買哪塊布料回去給蘇爍做件棉袍好在學堂里穿合適呢，就聽身後有『咯咯』的笑聲傳來，接著有人喊了句：「柳妹子？」
柳氏詫異的轉身，卻見是同街面上賣肉的李家夫人丁氏，這丁氏最是狗眼看人低的了，為人尖酸刻薄，左右鄰里去賣肉，也是缺斤少兩的，柳氏因著家裡的包子鋪，是常要買肉的，卻輕易不肯到李家去，她覺得自己已經夠摳的了，誰想這丁氏比她還更摳了幾分。
「是你？」柳氏看了她那寬闊的身板一眼，「可真是巧啊。」
「這可不是巧合，」丁氏呵呵笑著走上前，輕指了指身邊一個挺著肚子的少婦，說道，「你說這丫頭回來看我們帶了好些東西也就罷了，偏生還非說這快大過年的了，要給我們老倆來布莊拿些布料做新衣裳，你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裡還能常做新衣裳穿用的，又不像柳妹子你這般，打扮打扮不知道把多少男人的目光都勾過去了。」
這可是赤裸裸的挑釁了，柳氏跟兩個女兒聞言都是柳眉倒豎，柳氏更是氣恨，不過眼珠子一轉卻嘻嘻笑了起來，」是啊，我倒是不願意如此呢，可誰叫這容貌天生呢，不像丁姐姐你，嘖嘖，你女兒這身孕也該有五六個月了吧，我倒是瞧著你的肚子比她的倒還大些，妹妹好心勸你，還是少吃些吧，不要仗著家裡是賣肉的，就當那肉都長到了自己身上一樣，若再這麼下去，我怕李大哥又要起那些小心思了。」說罷捂著嘴呵呵的笑起來。
柳氏這話可是粗鄙的很，不過街面上婦人吵架哪裡像是大家閨秀一樣斯斯文文的，那還不是什麼難聽就說什麼了。
不過她這話可不只是難聽這麼簡單，還直接揭露出了丁氏的傷心事，那就是她家那口子見了柳氏可是轉不動臉的，那眼珠子就跟掉下來一樣，她一想起來這心裡就跟螞蟻鑽似的難受。
旁邊李秀娘見自家娘親吃了掛落，自然氣憤，指著柳氏就罵道：「你這潑婦人，如今在我家店裡也敢這麼欺負人！看我不讓人把你打出去！」說罷真箇喊了幾個小廝過來要動手，之前引著柳氏進來的小廝忙滿臉帶笑的上前勸阻道：「夫人消消氣，這位柳嬸子可是咱們店裡的熟客，都是街坊鄰居常來常往的，不過是些口角上的誤會，還是不要如此吧。」
那李秀娘縱使挺著肚子卻依舊蠻橫，一把把那小廝推了個趔趄，「怎麼，我說的話你們都不聽不成，看回頭我不讓你們掌柜的把你們都攆了出去！想要在這布莊裡幹下去的，就得老老實實的給我聽話！」
「聽這話的意思我怎麼覺得這布莊是你們家的？是姓李還是姓張？亦或者姓了丁？」蘇瑾嘻嘻笑著往前邁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這李秀娘，身材模樣倒跟她娘有幾分相似，不過可能也跟懷著身孕有關，不然這模樣哪裡能嫁的進張家。
聞言李秀娘跟丁氏臉色都是一變，正要說些什麼，就見從二樓下來一個人，那是個身著青色錦緞棉衫的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頭髮用玉帶高高的豎起，腰間還綴了一塊一看就是上等的玉佩。就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中年男子，挺著個將軍肚，眉眼間透出精明算計。
一見這人，那替柳氏母女說話的小廝就先迎了上去，「大少爺，掌柜的。」
「這是怎麼了？」那少年看見樓下圍著這些人，便開口問道，可話音才落，轉眼就看到了柳氏等人，立時就換了笑臉迎了上去，「柳嬸子怎麼在這？可是來買布的，這布莊是我家的產業，柳嬸子和兩個妹妹若是瞧上了只管拿走就是。」
柳氏等人一見這少年也都笑了，蘇瑾笑嘻嘻的上前喚了句：「宸哥哥，這麼巧啊？」
「是啊，爹讓我來替他查帳的。」韓家大少爺韓宸摸了摸蘇果的包包頭，笑著回道。
這邊柳氏私下裡偷偷的掐了一把大女兒的腰，把她往前一推，正好推到了韓宸跟前，蘇棠無奈，只得彎腰行了禮，「大少爺。」
韓宸的目光落在蘇棠身上立刻更柔和了幾分，「棠妹妹也在啊，霜妹妹和爍哥兒怎麼沒一起來？」
柳氏忙堆了笑擠上前說道：「霜丫頭那性子大少爺你也知道，不愛出來閒逛，爍哥兒在家溫習課業呢，前些日子他得了風寒才好，今兒天這樣冷，可是不敢再讓他出來的。」
韓宸點點頭，又說這些日子臨近年下，是忙了些，等快過年的時候，是一定要登門拜訪之類的云云。
這一番互動那個親近，看得丁氏是目瞪口呆，心裡惶惶不已，本來她們只是想跟柳氏顯擺顯擺，讓她眼熱自家閨女嫁了個有錢人罷了，誰想弄成這步田地，因此悄悄的拉了李秀娘的手就要往外走。
誰知那李秀娘自嫁給這張掌柜的之後，日子過得甚是妥帖，因著張掌柜的年紀大了她不止一旬，見她年輕貌美，自是百般疼愛的，從沒捨得讓她受過一點委屈，因此此刻她受了委屈自然不能就這麼算了，當即掙開她娘的手，偎到張掌柜的懷裡，「老爺，奴家今兒個可委屈死了，您可要替奴家和娘親做主啊！」
張掌柜的臉色一僵，東家少爺可還在這兒呢，這女人還真是不會看形勢，於是急忙推了她一把，「東家少爺在呢，有事咱們回家去再說。」
「東家少爺在正好，正好替我和我娘主持公道，老爺，你不知道這柳氏和她兩個女兒有多囂張，她們……」李秀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掌柜的捂住了嘴巴，「大少爺，我先把我這不懂事的婆娘送回家去，等回頭親自上門去跟您對帳可成？」
韓宸見狀便知道這李秀娘嘴裡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便點了點頭讓他們離開，又轉過頭來問小夥計柳氏看上了哪些布料，小夥計利落的一一指了，韓宸便叫人都包了，笑著對柳氏說道：「嬸子以後買布直接來拿就成了，不用客氣的。」又說，「嬸子跟兩位妹妹是現在就要回家還是再到別處逛逛？我讓夥計直接給送到家裡去？」
柳氏還想著帶姐妹兩個去給爍哥兒買些糖果點心做零食，自是百般應了，待出門時又嘆了口氣，轉了頭只跟蘇棠說話，「瞧見沒，這有錢就是好，要不是遇到這韓大少爺，咱們又得花銀子又得費力氣，現在多好，咱們娘三個也樂得輕鬆。」
蘇棠和蘇瑾卻都是皺了眉，蘇瑾勸道：「娘，咱們不該白拿宸哥哥家的布料，那些布料又不是大風颳來的，還需要本錢呢，咱們又不是沒帶銀子出來，何苦占人家這點小便宜。」蘇棠跟在身後使勁點頭。
柳氏白了她們兩眼，又撐起手中的油紙傘，氣道：「他家的東西就算咱們不要，還不是送到柳樹村便宜那兩個女人？你們說說，每回年下送節禮，那些布料點心的，咱們撈著過好的？再者咱們雖然帶了銀子，那可是我跟你們爹一分一分攢出來的，能節省自然是要節省些的。」
這……也是，有祖母和二嬸在，娘這些年確實是為了爹受了不少的委屈，算了，既然娘高興，這事就這樣吧，蘇棠和蘇瑾對視了一眼，都不再說話了。
母女三個回到家裡，只見蘇文山正坐在堂屋裡等著她們，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那些布料。柳氏掃了他一眼，問道：「前面誰在看鋪子？」
「霜丫頭在。」蘇文山回了一句，然後看了兩個女兒一眼，指著面前的布料問道：「這是韓家大少爺送的？」
其實他這一句也是白問，早就已經猜到了，按著柳氏的摳勁，就是去買布，也不會捨得買這麼多這麼好的回來，而且還都只是給他、棠丫頭和爍哥兒買，按照她的話說，霜丫頭和瑾丫頭都還小呢，拾著姐姐們的衣服穿正好，不然也都是浪費了的。
蘇瑾暗地裡沖老爹點了點頭，沒敢多說甚麼，就拉著大姐回了自己的屋。這邊蘇文山嘆著氣跟柳氏說道：「你給我些銀子，我去把銀子還了。」
柳氏聞言掐著腰罵道：「還甚麼還？這些是韓家大少爺送的，什麼叫送的？你那榆木腦袋不開竅啊！」
蘇文山被罵也不惱，繼續勸道：「青翠，你別急，我只是覺得咱們無緣無故的拿人家這些東西不好，誰家的東西都不是大風颳來的，那是使銀子換的，咱們憑白占人家這便宜做什麼。」
「什麼叫憑白？」柳氏不依，「當年要不是你爹豁出命去救了那韓家老爺子，他們哪裡有今日？人家感咱們家的恩給些東西有什麼不對？」
「是這麼回事不差，可是逢年過節的人家也沒少給咱們送了禮呀，哪年咱們家沒分到過？」蘇文山耐心安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