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雲明
「娘，這孩子的事我知道，等會我告訴你，可是咱們不好當著孩子的面說的。」蘇翠忙接過話來，柳氏忙點頭，把小蕎兒遞給紅杏，讓她趕快抱回家去了。
見孩子走了，呂氏的眼還是一直往孩子的方向盯著，疑惑的嘀咕著，「我怎麼瞧著這孩子那麼像青丫頭小時候的模樣？那眉眼越看越像。」
蘇翠聽見忙道：「娘，你看錯了，那孩子是大哥大嫂收養的，沒了父母的孩子，大哥大嫂覺得可憐就收養了。」
「真的？」呂氏還是懷疑，目光一直盯著柳氏，柳氏被她盯的不自然起來，就低了頭。呂氏便越發的懷疑，「真是收養的？可是我怎麼覺得這丫頭長得跟青丫頭小時候一模一樣？」說著說著自己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不敢相信的指著柳氏道，「這個不會是你弟妹家的那個小丫頭吧？就是剛出生就被她給賣了的那個？」
柳氏見她都說到這兒了，知道瞞也瞞不住，早晚會被發現，再說小蕎兒慢慢的也會長大，總不能老是不讓她出來見人吧。「娘，蕎兒的確就是弟妹生的那個小丫頭，當時弟妹不要這個孩子，槿兒聽見了，於心不忍，就從那接生婆那裡把蕎兒給要了回來，然後帶回了家，你說我能再把孩子給丟出去？我瞧著這孩子喜歡，就留下來當自己的閨女養著了。」
聽完呂氏竟然沒有開罵，而是淡淡的說了句，「那時候我也不想讓她把孩子給賣了，不管怎麼樣總歸是自己辛苦生養的，可是你弟妹她一門心思的想要個兒子……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叫她的肚子不爭氣……算了，既然你要養那就養著吧。」
柳氏有點不敢相信，她一向不認為呂氏會這麼好說話！「謝謝您，娘。」她輕輕道。
呂氏擺擺手，拿起行李上了馬車，同蘇翠娘幾個回了柳樹村。
呂氏今兒個要回去，蘇家姐妹並不是不知道，而是另外有事走不開。蘇棠因著韓宸的請求，回了韓家，反正她那個二嬸也走了，所以柳氏也就由著她回去了，畢竟是已經嫁出去了的閨女，老是留在家裡會讓人笑話。蘇槿不在家則是因為蘇霜，她今兒個是十五，她要去雲禪寺上香，柳氏怕她是去找那個雲明和尚，就讓蘇槿跟了她去，可是蘇霜不肯讓跟，蘇槿求了幾次都沒用，蘇槿心裡便越發的懷疑，決定要偷偷的跟了她出門。
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是雲禪寺最熱鬧的時候，人來人往的跟市集也差不多了，但是人多並不代表嘈雜，相反，雲禪寺很安靜，大家都是誠心來上香祈福的，自然是不會像逛市集一樣吵吵鬧鬧。
蘇霜帶著秋涼和秋葉進了雲禪寺，先是照例去大殿拜了拜，然後出來走到姻緣殿跟前，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兩個丫鬟勸了幾句，很快也就釋然了。每當這個時候，雲明就會在後院的其中一個大殿裡講經法，蘇霜照例去聽。蘇槿也偷偷的跟了進去，今兒個她帶了帷帽，雖然大荷和小荷跟著，但也都離的她遠遠的，方便她跟梢。這會子她坐在最後面，蘇霜就算是往她這邊看一時應該也看不出來，更何況她的目光從進來坐下就一直盯著雲明，壓根就沒往後看。
過了會子，講經結束，所有人都慢慢的散去，蘇霜卻坐在那兒不動，雲明微笑著向她走過去，蘇槿因為不敢久留，就走到門外躲著偷聽，只聽見雲明先是問她有沒有聽懂剛才講的經文，又問她這些日子怎麼都沒來，蘇霜皺了眉，回說家裡事情多，便再沒了別的。
兩人站起來一前一後出了大殿，往後山走去，秋涼秋葉兩個遠遠的跟在後面，蘇槿想要跟上去聽聽，可是又怕被發現，無奈之下只能放棄。大荷和小荷兩個跟上來，主僕三個坐在那裡等著蘇霜從後山回來。
大約過了一兩個時辰，蘇霜才帶著兩個丫鬟從後山過來，蘇槿正無聊的恨不得在那兒曬著太陽睡一覺，小荷急的扯她的袖子，「姑娘，二姑娘過來了。」
蘇槿驚了一跳，忙掩了掩帽子向後一轉身，藏到了旁人後面，好在蘇霜壓根就沒往那想，腳步匆匆的就走了。待她走遠了，蘇槿才從人群里走了出來，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大荷站在她旁邊，「姑娘，咱們是不是也要回去？」
蘇槿轉頭看了看後山的方向，搖頭嘆氣，「先不回去，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後山看看。」
後山中種著許多的花草樹木，還有山泉溪流，就算是六月這樣的天也能感覺到陣陣陰涼，山風吹過，路徑上落滿了花瓣樹葉，踩在腳底下咯吱咯吱的響。後山主路旁有一個小徑，上面堆滿了雜草，像是常年無人清掃，但是走過去就會發現，小徑並不長，盡頭處有幾間茅舍，外面用籬笆圍住，那兒就是雲明的住處。
站在小徑上往裡看，院子裡外都種著樹，外圍是桃樹，裡面像是種著幾株梅樹，蘇槿離的遠也看不真切，只是覺得這裡是個絕好的地方，仿佛一個世外桃源，與世隔絕，但是想到住在這裡面的人，她就忍不住要長長的嘆一口氣了。
「你來有事？」不知站了多久，就聽見一個聲音在她跟前響起，蘇槿抬頭，見雲明站在她面前，正微笑看著她，陽光下這張臉年輕充滿了朝氣，如果只是看這張臉的話，沒有人會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和尚。
「你為什麼要當和尚？」她忍不住問道。
雲明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既種因，則得果，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那你能不能不當和尚？」蘇槿接口就道，「可不可以？或者說，有沒有什麼事或者什麼人能讓人放棄這個命中注定，還俗？」
雲明仿佛被這還俗兩個字震了一下，好久都沒有言語。蘇槿便再次開口，「我想知道，你到底對我二姐是什麼樣的感情？」
「不知道。」雲明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能不知道，大和尚，你知道我二姐對你是真心的嗎？就像我剛才所說，你能不能為了她，肯不肯為了她還俗？」
雲明便不說話也不言語，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發呆。蘇槿急了，「你這麼大個人了，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句話啊，難道你真的要跟我二姐就一直這麼下去？你們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和尚，我問你，你是一定要誤了我二姐的終身嗎？」
「不，我……」
「那就痛快點，」蘇槿認真道，「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二姐？」
雲明卻是立時就點了頭，蘇槿便又問，「既然如此，你有沒有想過你身為一個和尚，要怎麼給我二姐幸福？你能娶她嗎？能給她一個家嗎？」
這個問題太過直接，又仿佛帶著尖刺的矛頭，一下刺到了雲明心裡，他把目光放到遠處，良久，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是個和尚，這一點你不應該忘記的，你與我二姐來往甚密，這本來就不應該是一個出家之人應該有的行為，如果你真的不能為了我二姐還俗，那麼是不是能離她遠一些？我相信你也不想看著她為了你傷心難過被人指指點點，或者同你一樣遁入空門吧？」蘇槿故意道，「你們學佛之人，不應該懂得什麼叫緣起即滅，緣生已空嗎？」
雲明低頭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澄澈，「我明白你的意思，從今以後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你倒是看的透徹了。」蘇槿嘆了口氣，「我讀過幾本佛經，記得裡面有一句『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你們已是動了心，難免要傷身痛骨，你可以念著滿眼空花、一切虛幻，可是我二姐怕是要難過死了。」
雲明的臉上很明顯的閃過掙扎，可是想來還俗這件事對他來說太難太難了，自小就在山中寺廟長大的他，如何能再踏入那紅塵之地？「請照顧好她。」雲明毅然決然的轉身，蘇槿卻拉住他寬大的和尚袍，「你還是放不下她。」
「我剛才說了，一切皆為虛妄。」
「我知道你心裡有她，就如她心裡有你一樣，難道她能為了你每日研讀經書，你就不能為了她放棄這身衣袍嗎？」蘇槿現在自己也矛盾的很，她不知道是該勸他們合還是分，之前她以為，如果自己以二姐為要挾，也許他會動搖，會為了二姐放棄目前的身份，可是她想錯了，這個男人有他自己的執著，也許，還有他自己的苦衷吧，可是二姐該怎麼辦呢？要是她知道雲明的選擇，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難過的。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你……」蘇槿有些惱了，「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有什麼用，難道你不知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嗎？我二姐已是動了情，你以為你說句這個那個的她就不會難過了嗎？既然你現在會說這些，當時為什麼要來招惹她？你想害死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