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老頑固
五月的紛擾過去。
六月初,順天府忙著籌備趙蓁蓁的婚事。而家鄉的宗親聞訊,派了七個親戚趕來汴京。
鮮有女子出嫁宗族如此重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燕承天、燕二叔,和只戴了金釵的顏氏在大門迎接眉開眼笑的親戚。
為首的老嫗是堂姑奶奶,霜發束髻,黑溜溜的小眼睛打量順天府的牌匾。
步入儀門又見一塊牌匾,寫著「慧心毓秀」四個金字。他們看不懂是什麼意思,就問燕承天。
他自豪地解釋那是皇上御賜給蓁蓁、瑤兒和婷兒的金言玉語,勉勵破了大案的她們。
燕二叔的表情略扭曲,又想起長女的醜事。
哪知堂姑奶奶霎時沉著臉,用拐杖敲地訓誡燕承天三人:「簡直傷風敗德!女子就該待字閨中學習琴棋書畫和女誡,學男人去查案像什麼話?還鬧得滿城皆知,一點深閨貴女的樣子都沒!」
燕承天和燕二叔黑著臉腹誹她的愚見,而顏氏氣不過,擺出主人家的威風反駁。
「堂姑嫂,你這話等於反對皇上的金言玉語,如果皇上聽見,順天府上下遭人頭落地。再說皇上聖賢,允許女子考科舉、為國家出一份力,證明女子無才便是德已經過去,當今的女子無才便是繡花枕頭空有皮囊。」
堂姑奶奶氣得一窒,避諱談及皇上。「女子才華橫溢有什麼用處?出了閣只為傳宗接代,學到的才華還不是爛在肚子裡?」
「那要看夫家的能耐,若是官家皇親,滿腹詩書造就一位內賢助。」
「你……」
「好了,堂兄他們第一次來,先帶他們參觀衙門。」燕承天朝顏氏打眼色,後者才收斂氣勢。
充滿煞氣的公堂熄滅堂姑奶奶的惱火,「明鏡高懸」之美譽令她老淚縱橫念叨:「祖宗保佑,終於有子孫能夠光耀門楣,乃祖上積德……」
其他人睜大眼睛環顧,連經過的差役也不放過。
兩位堂嫂眼裡精光四射,既羨慕又怨自己的夫君不爭氣。「平時就在這裡辦案審犯人?」
燕承天捋鬍子回答:「沒錯,案子不論大小都在這裡審。曾經審過前國舅案子,他當場被龍頭鍘砍頭。噢,就在你們站的位置死去。」
一言既出,他們面如土色紛紛挪位。
鬍子遮擋燕承天勾起的嘴角。
堂姑奶奶穩住心神,「公堂看完了,宅子在哪兒?」
接著顏氏帶他們前往內宅。
路過之地盡見忙碌的衙役和捕快,悠然經過的少年衙役迅速吸引他們的目光。
陽光下少年耀眼生光,他淡淡斜睨一行人,彬彬有禮地向燕承天三人行禮。
他抬頭見一位衣著樸素並土氣的少女盯著自己看,他輕蹙眉頭感覺不對,鞋底抹油般溜得飛快。
「堂弟,那位是衙門的公差?」大堂嫂戴嬌花精打細算的眼神令燕承天很不舒服。
「正是。他……」罷了,那小子的身份燕承天不提也罷。「衙門的差役有上百,而且設了一處較大的牢房,你們沒有要事少來衙門。」
戴嬌花含笑應著,心裡惦記剛才驚艷的少年衙役。她看看自己的女兒,默默盤算著。
大女兒嫁來汴京是她最大的心愿。
沒走多遠,迎面走來幾名捕快與燕承天談話。堂姑奶奶敏銳地察覺一名捕快身形苗條,頓時她沉臉等捕快們談話完畢。
「順天府居然有女捕快?」她不悅地瞟宋錦如幾眼。
燕承天知道她又要提迂腐的愚見,立馬稱讚宋錦如辦事得力、身手了得。
「哼。」果然,她將排斥和不滿擺上嘴臉。「傷風敗俗!女兒家學男子練武和拋頭露臉,成何體統!一副男子的服飾,哪個男人肯……」
燕承天不客氣地打斷她:「天色不早,你們趕路幾天風塵僕僕,快到宅子歇息。尤其是年紀大的堂姑母,一定非常勞累。」
堂姑奶奶撇嘴,不滿他打斷自己教訓後輩。
顏氏朝幾名捕快遞眼色,他們識趣地和忍而不發的宋錦如離去。
燕承天暗自頭疼,離蓁蓁出閣還有半個月,這半個月未必好過。
順天府的家眷在內宅的大廳恭候已久,笑容滿臉的家眷發現燕承天一行人神色怪怪的,隱約瀰漫一股火藥味。
燕姑姑和張氏落落大方地招待七位客人,豈料堂姑奶奶投去審視的視線。
顏氏一一介紹雙方,原來客人是兩個一家三口加上一位輩分最高的堂姑奶奶。
燕瑤不太喜歡對面的眼神,似要剝開自己的衣服看個透。
「姑娘們如花似玉,長得不錯。」堂姑奶奶對四位少女的舉手投足甚是滿意。「準新娘子是哪位姑娘?」
燕姑姑聞言笑盈盈地牽著趙蓁蓁上前。「堂姑母,這位是蓁蓁,半個月後出閣。」轉而她對趙蓁蓁解釋:「她是你們的堂姑奶奶,你出嫁那天由堂姑奶奶為你梳頭。」
家鄉的習俗是找輩分高或德高望重的老人為新娘子梳頭,意為祝福。
趙蓁蓁乖巧地向堂姑奶奶福身。
緊接著堂姑奶奶從袖裡抬出一個木盒,盒內乃一支銅製的髮簪。「難得來一趟,這是族長找人鍛造送給準新娘子,寓意情比金堅。」
旁邊的燕婷頗羨慕,燕婉卻不屑一顧。
不是金,她沒興趣。
趙蓁蓁歡喜地收下,並甜甜地道謝。
顏氏見了銅簪,臉色稍稍緩和。「府上為你們準備了房間,你們先到房間放下行囊吧。四個丫頭,你們帶懷香去別院。晟兒、珩兒,你們負責帶海榮。」
「噯。」燕瑤她們齊齊應聲。
一位羞赧樸素的少女跟著燕瑤她們走。
待後輩離去,堂姑奶奶坐著沒動,道出來汴京的真正目的。「族長派老身來,是為了春華與族譜之事。」
燕姑姑心頭一突,始終要面對此事。
女子只能納入夫姓族譜,偏偏她已經和夫家義絕。
氣氛愈發沉重,憔悴得臉色蠟黃的金氏留下看熱鬧。
燕姑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改嫁,二是死後沒有名字,為後人不曉。
她幸災樂禍地等待這家子露出為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