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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逃亡應是血流加速涌動、渾身發熱的,而紀堇一此刻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意,那是一種從骨頭筋脈里滲出的冷意。
這棵樹又枯又高,就像她一樣,孤獨處世。紀堇一開始思考自己死後會如何。
無依無靠,無人收屍。藏身荒野,被野獸啃食……好慘。
腳步聲起。紀堇一耳朵動了動:好像有追兵追上了。
腳步聲輕而不亂,應是一二人。
紀堇一心想,她能對付吧。
—
楚辭雲順著一路死去的士兵以及雪地上幾滴血跡找到那棵樹。
他若有所感地抬眸眺望,一抹紅裝入眼。
樹上娘子與光親近,暖陽的微光與她面容相貼,若是忽略此刻境況,她便像一隻美艷動人的瑩蝶,光影跳躍間可見身骨翩翩。可娘子衣服上有難以忽視的深褐色血跡,那是殺戮的象徵。
楚辭雲一目不錯地注視著她。
—
紀堇一等了甚久,不知道為什麼樹下的人悄無聲息。於是她極謹慎地朝他的方向望去。一眼間,就見勁瘦的青衣少年如松竹般站立雪上,與她無聲對視。
少年膚白勝雪,容顏俊逸,而她面無血色,眸中冰冷。
周邊的風都似乎為他們停留,帶去少年溫潤的笑意,送給紀堇一莫名其妙的安心。
她心臟不由自主地鼓動兩下,起身要跳下,卻因一陣眩暈錯了腳步,失重感瞬間襲來。紀堇一索性閉上了眼。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未到來,她反倒落進一個充滿暖意帶著冷香的懷抱。
楚辭雲釀蹌幾步,將她接住。
紀堇一的心跳又快了幾分。她不可思議地睜眸,詫異地盯著眼前的溫潤郎君,「你怎麼…」
楚辭雲將她抱起後就再未鬆手,他笑得狡黠,朝她眨眨眼:「噓。我們的逃生遊戲還沒結束呢。」
—
楚辭雲回到圜丘,在天壇入口候了良久,等到皇族離去,才見父親與一眾大臣騎馬出來。
眾大臣俱面色凝重。
傳話的內侍上前與楚相說了什麼,楚懷遠便側了側頭,朝寬闊平地上的左側某輛馬車的方向看去。
見他家小郎君正筆直如松地站在車前,遠遠地與他恭敬見禮。
楚懷遠微挑眉。
—
禁軍追丟了人。
楚相上了自家郎君的車。
馬車寬大,父子倆分正側而坐。檀香裊裊,炭火溫暖,矮桌上放著一套青瓷茶具,熱水滾滾。
楚辭雲心不在焉地垂眸,搭在膝蓋上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衣衫,不知在想些什麼。
相較之下楚相爺便顯得格外閒適,他端正地坐在車上,細品著自家郎君奉上的茶,兒子不說話,他便也不急著開頭。那雙帶笑的眼看起來平易近人,卻不知藏著多少陰謀算計。
車內火爐噼里啪啦響著燒炭聲,與車軲轆聲混雜,暨白跪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卻緊張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楚辭雲終於打破沉寂,他詢問父親:「您今日有受傷嗎?」
相爺斜覷他一眼,悠悠道:「我今日不應該生病了嗎?」
楚辭雲用了一個蹩腳的理由將相爺請上了車:相爺偶感風寒,夫人擔心,便吩咐公子接您回去。
楚辭雲微側首躲過父親似笑非笑的眼神,只答:「那應是母親不想您受累。」
楚懷遠眼中笑意更深,他有意無意岔開話題:「今日車內薰香重了些啊。」
楚辭雲烏黑的眼瞳閃了閃,一側的暨白則心尖發顫。
楚辭云:「父親若是不喜,孩兒開窗通通風。」
楚相沒有拒絕。車窗打開,風帶走了過於濃郁的香味以及摻雜其中的鐵鏽味,隨行的官員與護衛隊都將車內場景看得清楚:車內並無異處。
楚辭雲毫不心虛地挺直身板,端著茶杯輕抿一口。
楚相爺慢且沉著:「楚辭雲,我既然應了你這陽謀,你就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楚辭雲手微顫。隨後眉目舒朗,跪直身板長揖到底:「諾。」
第8章
紀堇一此刻藏身在馬車內空心的榻下。
她心臟跳得厲害,剛經歷追殺的興奮感仍流動在她的血脈中,她也在為自己莽撞地接受了楚辭雲的幫助而懊悔。
萬一他是騙自己的…萬一他要將自己送到牢里去…
紀堇一頭腦發暈,血流逆流而上,她後悔剛才一時衝動相信了那個少年。
可紀堇一從不信他人。但她清楚記得在樹上見到他的那一刻,心裡除了不可思議外還有那種從未有過的心安。紀堇一剎那間覺得他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在那荒山遍野、白雪覆地的血路中,青衣少年帶著冬去春來的青綠生機出現,要帶她尋生路——
「紀娘子可真厲害,竟然從成百上千的禁軍手下逃到這。」
「可接下來的路,就讓我替你走吧。」
「要是我早知道你要做這麼危險的事,說什麼也要攔著你。」
楚辭雲不懼她滿身殺氣,輕描淡寫略過她刺殺之事,只說救她。
紀堇一便將命交予他。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暗門木板,漂亮的褐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翹睫緩緩扇動,眼神警惕又懵懂。她將手貼近胸口,感受到了來自心臟的狂熱跳動。
心臟跳得越快,中箭的傷處就被牽扯得越厲害的痛苦,瀕死感讓她難受,可紀堇一又瘋狂地享受著這種感覺。她就這樣一次次刺激著自己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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