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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堇一便得知:太子是一個對國家對百姓很重要的好人,而她卻要殺這麼一個好人。
十一月末,刺殺前一日。紀堇一最後一次與鬼市的殺手確認祭祀天壇的地形、刺殺的人員分布以及撤退事宜後,她冷著一張臉坐在窯洞口,安靜地盯著夜市里暗黃的燈籠光。
剛入夜的鬼市熱鬧非常,形形色色的人來往其中,若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隱在暗處的紀堇一。
她整個人就像融於黑夜般,沉於陰影,伴黑暗而生。
她生了張秀氣的臉,而下顎線清晰,此刻臉色桀冷,周身冷漠,秀美升為嚴寒冰山之感,一副難以接近模樣。
紀堇一是痛苦的:她不願殺好人,但無奈身不由已、沒有退路。
紀堇一不願變成死士營里那群無心無情、唯主是從的死士模樣,她不要沒有自己的思想。紀堇一不允許自己成為那種人。
可她卻在一步步看著自己成為那種人。
忽而身側的木門被推開,有冷風偷竄而過,紀堇一側眸瞥了眼,見是這群殺手中行三的青年男子出來了,便挪開身子給他讓道。
陳三本就是出來找這個遠道而來將他們召集的少女,見紀堇一就在洞外,冷峻的眉眼極淡地柔和幾分。
他遞給女孩一個熱騰騰的烤地瓜,順勢坐在她身側。
陳三眼尾帶笑地睥著這個娘子:她有些詫異地接過地瓜,淡淡道了聲謝,便逕自剝皮吃了起來。
「我有一個女兒,現在應該和你這般大了。」
青年沉厚的聲音像是跨過時間長河傳到紀堇一耳邊,她吞咽的動作隨之頓了下。
陳三繼續道:「你也驚訝吧。殺手怎麼敢成親…你沒猜錯,一場年少風流債惹下的事罷了。」
「我也是偶然得知孩兒她娘偷偷將她生下來。我知道這件事時的那個心情啊,簡直像瞬間到達極樂之地,知道我當爹了,我有後人了,怎能不欣喜。可欣喜過後害怕就來了啊,我手上有那麼多條性命,背負著那麼多仇家,我怕禍及子孫、累及她們母女性命啊。」
陳三說這話時,聲音低得沙啞,他自顧自繼續:「我好久沒見過妞妞了,希望我的妞妞能健健康康長大,不要怨我這個父親。」
紀堇一本是沉默聽著,此刻卻說了句:「任務後回去看看。」
陳三盯著紀堇一的側臉,眼中流露出思念,他苦笑一聲:「好啊。」
這夜陳三與紀堇一說了好多他妻女的事,紀堇一淡漠地聽著,思維跳躍地想:他為什麼要與我這個陌生人說這麼多。
他說到尾聲時,紀堇一見他發泄完情緒,輕飄飄問了句:「你殺過這麼多人,不悔嗎?」
陳三恍惚了一下,尾音拉得很長:「悔啊。」
—
轉眼雞鳴,日月更替,到了臘月,是冬至日。這日天光好,無雪出晴。
冬至日這天,陛下會率領眾朝臣前往南郊圜丘進行祭天大典。
當今天子少子嗣,與皇后趙氏情投意合,鸞鳳和鳴,誕有一子一女,分別是太子殿下和福安公主,兩人都是帝後的心頭肉、掌中寶。而護國公府的蘇貴妃卻與今上相看兩相厭,只是表面夫妻,連帶著其子康王殿下亦不受寵。
今日太子與康王會隨御駕前往。
天還未亮,聖人就領著浩浩蕩蕩的祭天隊伍從皇城出發,經朱雀長街出城,鳴鼓奏樂響徹百里。聖人乘鑾駕,前面是龐大整齊的儀仗隊開路,左右護衛著威風凜凜的禁軍隊伍,眾官員騎乘於後,聲勢浩大,場面壯觀。
太子與康王乘著高頭大馬分別伴行鑾駕左右,二人均是相貌堂堂、器宇軒昂之輩。
六馬駕挽的金車寶座上,老當益壯的天子龍袍加身,目光如虎地審視著前方的儀仗隊,霸氣側漏,不怒自威。
他頗為滿意地享受著今日陣仗,欣賞著颯颯飄揚的旌旗上紅圈黑描的「齊」字,他接著又掃視一眾身披鎧甲持弓、刀或盾的護衛隊,對在自己掌控下兵強馬壯的軍隊志滿意得。
某刻他的目光停在左側重甲披身的康王身上,聖人開了尊口:「二郎,聽說楚家的郎君又病了?」
梁北乾聽到聖人召喚,離車駕近了點,回道:「稟父皇,楚辭雲在其生辰前夜突感風寒,臥病在床,連生辰宴上的好友都未見。」
這些消息聖人豈會不知,不過是藉此話起了話頭。
聖人佯裝失意,嘆道:「若是當年楚家郎沒去幽州,以後定能成為我朝最得力的將領啊。可惜了…」
最得力的將領。誰人不知當年幽州戰亂是梁北乾親自帶兵打贏的。
梁北乾唇邊勾起冷笑,目光直視前方,附和道:「是。可惜了。」
聖人:「當年幽州戰亂,也是多虧了他…」
此話直戳梁北乾心窩,他面色一沉,心想,就算沒有楚辭雲,本王也照樣能打贏!
另一側的太子見他們在談話,便有意無意地關注著,此刻聽到父親的話,他恭敬地上前朝聖人拱手:「父皇,可二弟才是幽州戰亂的主將,那楚家郎君還是二弟救回來的呢。」
梁北乾:……
聖人見太子也湊上來,便止了話頭。他知道太子是在為弟弟說話,當今天子既喜又憂地看著這個懂得尊長護幼的嫡長子,良久才道:「韜兒過幾日代我去拜訪楚相,順帶看看那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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