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遠客
「去看看是誰!」臨清端坐在車裡,吩咐道。
香非和雙翠也對視了一眼,斂起了自己的笑意,整理了下衣裳,規矩地坐在那裡。
外面傳來了一陣說話聲,可是隔地太遠聽不清楚。不多時,車夫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三少奶奶,是二少奶奶帶著琪少爺來了。」
二嫂來了?臨清來不及消化這個消息,先就吩咐道:「快請二少奶奶進去。」一邊吩咐一邊想著,這千里迢迢的,二嫂怎麼會來江州?難不成,她和二少爺又吵架了?
到了二門前,臨清就吩咐人停了車。香非和雙翠先下去扶了她下來。那輛馬車的車門也正好打開了,二嫂彎著身子將熟睡的琪哥兒遞給了在車下伺候的人,然後她扶著丫鬟的手下了車。
臨清上前去,先是見了禮,然後帶了淺笑問道:「二嫂,你怎麼也沒有找一個人來通報一聲,我可萬萬沒想到二嫂會來。」
二嫂的臉上的表情比較嚴肅,可是更多的是疲憊。她輕笑了一聲,說道:「說來話長。」
「二嫂快屋裡請。這麼遠的路,當真是累壞了吧。香非,你去準備些飯菜。雙翠,將那西廂房給收拾出來。」臨清一邊領著二嫂往屋子裡面走,一邊對著丫鬟們吩咐。吩咐完了這一切,她們也落了座。
二嫂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然後神情有些鄭重地道:「三弟不在?」
臨清點頭:「他在衙門裡面呢?二嫂,您怎麼會過來呢?」
二嫂的眼睛瞬間盯住了臨清,目光有些灼灼地道:「三弟妹,家裡派了鍾管家來尋了你們,可有這回事?」
「是,鍾管家將事情都給我們說了。」臨清點了頭,臉色也鄭重了許多,「難道二嫂是為這件事來嗎?」
二嫂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正巧這時丫鬟們上東西來了。待到她們都退下了以後,二嫂才道:「那三弟和三弟妹有什麼打算?」
臨清有些詫異二嫂為何會問這個問題,但是看到她的目光,臨清還是回答道:「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爺本來也是想要回去看看的,鍾管家勸下了爺,說是擅離職守可也不是好玩的。前段時日江州的水患,還有許多的事,爺也忙,就暫時沒有什麼動作。」
二嫂咬了咬牙,臉上顯出了無可奈何之色:「你二哥回京了。」
臨清在二嫂問自己問題的時候,就有猜到這個結果。只是,她當真是沒想到二少爺居然真的啟程了。她默了一下,然後道:「趙管家讓他回去的嗎?」
「他自己要回去的。」二嫂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些疲憊和無奈。她微嘆了口氣,說道:「也算是我勸他回去的。」
這下真該輪到臨清吃驚了。臨清不可置信地望著二嫂,一句話也沒說。
「你可能是覺得不可思議,我現在想起來,也是這麼覺得的。我也知道這一去可能會遭人詬病,也有可能正中別人的下懷。可是,他不吃不喝了三天,最後見了我只有那一句:我要回去。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二嫂說著,眼睛裡已經閃起了淚花。
臨清聽了,默然,繼續聽二嫂講著。
二嫂用手絹子沾了沾眼角,說道:「趙管家也是苦苦留他,把額頭都磕破了。雖然父親是說不要我們插手,可是,只要我們不插手,那祁家就不會趁此機會火上澆油嗎?只不過是不想坐以待斃罷了。」
臨清聽了,心裡像是被什麼扎過一樣不是滋味。她一直覺得二少爺是沒有擔當的拎不清的主兒,扶不上牆,也成不了什麼大事。二嫂是一個要強的人,忍了他的任性忍了他的花心,不像是一個妻子,更像是一個母親的包容。臨清時常會對二嫂產生同情。可是,在聽了二嫂的話後,她突然對這兩人有了一種新的認識,也許,她只看到了別人的一方面。不是每個人在每個時候都是英雄,往往大多數時候,都是平凡的人罷了。
「你也知道我和他兩個不是很對盤,尤其是他納了第一個妾,我們幾乎除了爭吵,就是不搭理。」二嫂的笑容有些勉強,「我想你也覺得,他是傅家扶不起的阿斗。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想把一些事做好。即使會失敗,他至少很認真地去做了。若是不試一試,怎麼會有結果呢?」
道理是誰都懂的,可是,如果這成功的機會是以卵擊石呢?臨清想著,就問出來了。
二嫂望著她,只輕聲地說了一句:「若是三弟想要去做這些事,你,不相信他嗎?」
這句話很輕,卻投在了臨清的心裡,濺起巨大的水花。她就這麼愣著神,一個人回到了屋子裡面。
她什麼時候也開始計算投資回報率了,在做什麼事之前,先掂量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的收益。就像之前她想要見陸家的人,知道傅三的為難,知道那件事情的難辦,她還是決定當鴕鳥,視而不見他當時奔波了好幾天的辛苦。她知道在自己和他去了甄家後,他還去過甄家,而且還跑了很多的人的家裡。
說實在的,當時她知道自己能見到自己的父親之時,還是有這種感覺:他不過是打著了傅家的旗號,別人也不過是看著傅家的面子上給他一些便利而已。若是他不是傅家子孫了呢?若是他真的就是自己一個人呢?臨清的心裡,其實是覺得,除了軍營,不對,哪怕就是軍營,他也是混不開的。
她一直不肯承認的問題,就因為大嫂的這句話,而完全地被挖掘出來,然後袒露在了空氣中。她不是沒有私心的。最開始的時候,也不過是想著,他有了那個流言,自己這算是一種賭博,這樣的男人是沒地兒花心去。可是,當貞娘的事情出來後,她發現事情不和自己想像的一樣,她就開始逃避。她好象一直在逃避,在陸家面對那些伸向她的黑爪,她逃避;出了對她名節不好的事,她逃避;在婆家被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丫鬟聯合陷害,她逃避。若是遇到了她意料之外的事,她就選擇性地把自己給縮起來,讓別人去為她擋風遮雨。而傅三,其實是為她承受的最多的那個吧。
就因為不顧流言地嫁給他,她一直以一種救贖者的心態自居,覺得什麼都是理所當然。所以,貞娘的事可是說是他不信任自己。可是,自己的所作所為,其實,根本沒有信任過他會給自己帶來幸福吧。於是,她就想著經濟上獨立,什麼都劃得很清,準備著隨時的抽身。
她面朝里側身躺在床上,閉著眼,聽著傅三的聲音。她突然很怕面對他,於是放棄了久久以來表現出來的好妻子的形象,早早地爬上了床,準備裝睡。
傅三小聲地詢問臨清的情況的聲音很清晰地傳進了她的耳里,臨清卻更緊地閉上了眼睛,感覺有一滴溫溫的東西划過了自己的臉頰,滲透進了自己的鬢髮里。
她聽到了他躺下來的聲音,還有他低喚自己的那一聲臨清。她緊閉了眼睛,不讓自己出一點兒聲。
翌日清晨,他起身的時候,臨清早已醒了,卻不想睜開眼睛,只是裝著還在熟睡。迷糊間感覺到有一隻手搭上了自己的額頭,然後是他的聲音:「等下讓白嬤嬤瞧瞧,若是哪裡不舒服趕緊吃藥。記得派個人來通知我。」
白嬤嬤在早飯後真的過來給她把脈了。她的手搭在臨清的手腕上,良久以後,她收回了自己的手,說道:「三少奶奶最近是不是不思飲食?睡眠也輕了不少?」
臨清輕輕地點頭,說道:「嬤嬤,可需要吃些什麼藥?」
白嬤嬤的目光炯炯地往著臨清,說道:「三少奶奶,有一句老話您也聽過,這心病還需心藥醫。鬱結於心,三少奶奶也是明白人。這不需要吃藥。」
臨清是知道自己的身子的情況的,聽了白嬤嬤的話,她呆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讓人送了白嬤嬤出去了。
二嫂飯後也過來了。本來這深宅大院的女子,在後院就是相夫教子,無所事事。這又不需要立規矩,閒下來的時間就更多了。二嫂就帶著琪哥兒過來了。
琪哥兒又長高了一些了,算起來,虛歲也有三歲了,不過是過了三個年頭而已,實歲還不足兩歲。他跑到了臨清的身邊,看臨清手上打的絡子,說道:「三嬸嬸縫衣裳,是給琪哥兒縫的衣裳嗎?」
「說起來還真是緣分,這孩子不粘誰,光粘你。」二嫂想起了最早的時候,琪哥兒一見到了臨清就撲著上來要臨清抱的時候了。
臨清也想了起來,放下了手裡的活計,逗起了琪哥兒。兩妯娌說著以前的事,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
飯剛擺好,兩人剛坐下,門口傳來了一聲通報:「三少爺回來了。」
通報的人的聲音剛落,門帘子就被打了起來。傅三走了進來,還穿著官服。他先是打量了一下臨清,見她好好地望著自己,先是放下了些心,然後才對著二嫂揖了一禮:「二嫂,昨日我回來得晚,您已經歇下了。」
「三弟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哪裡分得那麼清楚。」二嫂輕笑道。
臨清站了起來,望著傅三。昨兒睡了一夜,有些事通了,有些事沒有通。也許,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既然自己不想要再這麼繼續下去,就邁出這坦誠的第一步吧。她走到了傅三的面前,輕聲地道:「怎麼回來了?下午不用去衙門嗎?」
「下午也沒什麼事。崔大人家辦喜事,下午衙門就留了人。我送了禮,也沒去。你身子好點沒?」傅三看著她的臉色,總覺得是不太好。
臨清注意到二嫂的視線還在自己的身上,臉上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昨兒也興許是累著了,就睡地早了些。早上白嬤嬤也來瞧了,說是也沒什麼。」
傅三去了淨房換了家常的舊服,走了出來,坐了下來。香非給他斟上了酒。他端起杯子先敬了二嫂一杯,說道:「二嫂,您千里迢迢到了這邊,這一杯先給您接風!」
二嫂也笑著舉起了杯,飲盡了這一杯。
傅三自己又斟了一杯,說道:「這第二杯,弟弟沒有能來迎接您,這一杯就給您賠罪!」說著,一仰脖子,又是一杯。
二嫂也飲了這一杯,拿著杯子看著他又斟了第三杯。
「臨清的身子也不太好,也不懂很多事。我在這邊也忙,沒什麼時間陪她。這第三杯,就代臨清敬您了。」傅三看了看臨清,然後對著二嫂道。
二嫂端著酒杯,笑著說:「三弟倒真是疼三弟妹的。這一杯,我可是非干不可了。」說著,二嫂也飲盡了那一杯。
傅三知道二嫂也是沒有多少酒量的,當下也就不強求了。三個人吃著菜。傅三隨意問道:「二嫂,您此番前來,那二哥呢?」
「你二哥回京了,臨行前讓我先來你們這裡避一陣子。來得急,也就沒有先來告訴一聲。」二嫂說道。
傅三的筷子頓時就頓住了,好半晌他才擱下了筷子,說道:「二哥回京了?什麼時候的事?」
「和我一起動身的。算腳程,怕是應該已經到了京城了。」二嫂想了想說道。
傅三的表情愣了許久,然後說道:「二哥,還是一點兒也沒變。」只是說了這麼一句,他就再沒問這個問題了。
飯罷,幾人又說了會兒話,琪哥兒要回去午睡,二嫂便帶了他去了。只剩臨清和傅三兩人的時候,傅三才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沒有事的,被二哥這麼一鬧,怕是又給了人彈劾的機會了。」
臨清一邊幫他整理著衣裳,一邊說道:「二哥也是想幫家裡吧。仲暄,難道你就不想回去嗎?」
「想啊,可是父親和大哥一定有他們的道理。那些朝堂上的事,真真費腦筋。罷了,只要他高興就好。興許這麼一鬧,還正讓皇上放了些心也不一定。」傅三望著臨清纖細的腰肢,半眯起了眼,只覺得有一股花香縈繞在鼻間。
臨清轉頭,還未開口,外面響起了林貴有些氣喘的聲音:「三少爺,三少奶奶,京城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