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大結局(下)
李鶴軒入獄後的第五天,二皇子俞翼監國下發了一道命令,命景王及有功將領返回京都。消息一經傳開,所有人都議論起來,明面上沒有誰說一句不好,在背後卻紛紛猜測著這位未來儲君的心思,皇上臥病靜養已經有好幾天了,還不許任何人前往探視。難道那天的刺客真的得手了嗎?還有皇上的病到底要不要緊?眾人紛紛猜測著,卻猜不出什麼來。可是,二皇子俞翼召回景王之事,實在讓有心人憂心。
偏生聖旨傳到邊境之時,景王竟然當眾抗旨,說是邊境尚不安寧,暫時無暇回京。景王還說就算要進京,也得有皇兄的旨意,景王的話里話外,分明透著對於俞翼的質疑和不滿。景王的態度傳旨的人看了個明白,當場就數落起景王來。不過他話沒說到幾句,就被士兵壓了下去杖打四十大板,幾乎要了他的半條命。
這消息一傳開,本來剛從戰亂之中喘過氣來的晉國又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又過三日,從京都中傳出的流言開始席捲整個晉國。景王的母妃是先皇的成太妃,但成太妃其實是不潔之身。消息沸沸揚揚地傳著,傳到後面越發的難聽,然後理所應當地摧生出一個疑慮。景王她,究竟是不是皇族血脈?憑著似是而非的事情是不可能重傷到景王的,俞翼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他自然有著後招。等晉國上上下下都半信半疑的時候,他再扔出早已經製造好的「鐵證」,讓所有人都確信此事是真。
果然,謠言以驚人的速度傳播,而且愈演愈烈,俞翼在關鍵的時刻更是將這些鐵證扔出,一時之間整個晉國都沸騰了。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都在質疑著,不到一日,髒話亂話就已經開始滿天飛,鋪天蓋地的質疑和唾棄向俞昕襲來。一時之間,俞昕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成為眾矢之的。當然這樣的結果,其中不乏有心人暗中鼓動的原因。至於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討好未來儲君。
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傳到俞昕耳中的時候,俞昕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蹦躂的最厲害的這些人里有一個敢跑到她的面前來說三道四的嗎?一個都沒有。
俞昕面色淡淡,沒有什麼情緒,岑正站在她的旁邊,面上生著氣。為那些謠言而生氣。但俞昕好像並不放在心上,似乎從那天醒過來,俞昕就一直這樣,神情淡淡,說不上是喜是憂,身上籠罩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這種冷漠就像是朱紅高牆一般,將她與其他人分隔開來。
岑正有時候看著俞昕,總會覺得她陌生的緊,在俞昕的身上,似乎有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但這份改變,就像是這漫天的風雪一般,來的急促而迅猛,又似乎更加的凝練與厚重。
好半晌,俞昕都沒說話,她反而伸出手將帶雪的樹丫脆生生折斷,俞昕用手把玩著樹枝,眉眼沉靜。
平淡無奇的聲音。「他們不是都想要本王反嗎?那就,如他們所願好了。」
俞昕將樹丫捏碎,將碎屑扔在地上,神情冷漠極了。
岑正聽著俞昕大逆不道的話,竟然一點都不意外,甚至他還蠢蠢欲動。那個位置,能者居之。元帥戰功赫赫,功勞無數,又憑什麼不行?
只是,岑正猶豫半晌,到底說起另一件事。「元帥,李大人一家入獄了,名頭是窩藏刺客懷有不軌之心。這件事情元帥打算怎麼辦?」
俞昕冷漠的眼微微動了動,她笑起來,聲音卻冷。「與本王有什麼相干?如果每一個與本王有關係的男人本王都要去關心,那本王就不必活了。再說,若是連這點險境都逃不出來,他也沒資格入本王的眼。」
岑正愕然,神情有些複雜。原來連他的事都已經打動不了她了嗎?岑成沉默,沒再多說什麼。
俞昕一腳邁過碎屑,踏雪離開。
此時,風雪正急。
回到房間,俞昕靠在軟榻上出神了好久。俞昕拍拍手,身邊的影衛出現。她停頓了好久,才淡淡開口。
「你去告訴賀清流一句話。」
「如果李鶴軒死了,就讓他提著腦袋來見我!」
俞昕又在房間裡待了一會兒,就聽到幾位將軍趕來的消息。俞昕眼神冷漠,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晉國上上下下的流言沒傳到幾天,就迎來了晉國上上下下擁護俞昕之人的劇烈反擊,一時間鬧得烏煙瘴氣不可開交。不過軍營之中鬧出的動靜比任何地方都大,鑑於軍中之人對於俞昕的敬重,甚至於還發生了兩三件群毆事件,後來鬧得太大還是由呂暢出面壓制了局面。
謠言傳得沸沸揚揚,俞翼再度派人傳旨,讓俞昕立刻回京。俞昕的身份受到懷疑,如果這個時候再明著拒絕,只會讓人詬病。
一月二十日,俞昕啟程回京。
這個消息並沒有讓人多麼震動,讓人震動害怕的是她還帶上了五萬長威軍。而俞昕的旗號是清君側,帶兵進京的理由則是皇上靜休養病,京都便謠言四起,分明是有人造謠生事禍亂晉國,此人不除,晉國不寧。
俞昕這樣強勢的舉動,許多站在景王這邊的人都精神一振,這樣他們反駁起來理由和氣勢也更為充足。而有些有心人則聽聞風聲心中憂慮不止。當然那些造謠生事和鼓動謠言之人瞬間安靜了不少。沒聽說嗎?俞昕的大軍從哪裡經過,哪裡的謠言不就平息了很多嗎?
話說此事鬧得如此之大,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在俞昕的面前質問她。俞昕的清譽被毀了大半,這個時候這些人再跑到她的面前鬧騰不是自個找死嗎?於是,俞昕的耳根子倒是異常乾淨,沒有一個人敢來她面前說三道四。
俞昕在邊境十年戰功赫赫,再加上剛剛戰勝了烏國和明國的大軍,她在軍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僅僅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是不足以撼動俞昕在將士們心中的地位的,甚至於將士們的憤慨之情意外的高。久經沙場的勝利之師再加上勢如破竹的滔天氣勢,這五萬強悍的長威軍絕對是任何人的噩夢。只要俞昕不是明目張胆地造反,她刀槍所指,又有誰人可敵?
俞昕一路帥兵而來,倒也沒遇到多少抵抗的城池,一些守城將領早就嚇破了膽子,哪裡還敢攔著她。倒也有些人不自量力地想要擒拿俞昕,直接被俞昕挑下馬綁了起來。
雖然一路張揚,但是倒也沒有真正與各地守城士兵交手,不過一般士兵都仰慕景王,根本不用打,直接就讓俞昕的軍隊過去了。畢竟景王又沒說要造反,他們也沒有理由攔著。再說俞昕手裡可是有帥印,這東西可以調動州縣的兵力,他們當然也不敢跟俞昕對著來。
這些消息傳到京都之中的時候,俞翼的臉色當即變得黑沉。他低估俞昕的影響力了,若是旁人,早就被所有人的唾沫給淹沒了,偏生她還能拿這個作文章,說什麼清君側。俞昕想要針對的人雖然沒有明說,難道他心裡不知道俞昕是指的誰嗎?
俞翼這些日子的臉色並不好看,連續下發好幾條命令之後,就從早到晚在和各色大臣見面。
再說李鶴軒已經被關在大牢裡面接近十日了,冰冷的床板、暗無天日的牢獄、整整十天下來,李鶴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衣裳長時間沒有換洗出現異味,老鼠蟑螂是這座大牢的常客,時常竄來竄去發出吱呀的聲響。
李鶴軒這幾天一直在求見二皇子,卻沒有人理會他。他也只好在這個大牢中一日一日地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這裡卻絲毫察覺不出。
李鶴軒有時會想,他會死在這裡嗎?就像無數個囚徒等著臨死的日子一日日到來那樣孤寂而絕望?李鶴軒不知道答案。但他不能死,不能這樣憋屈的死。他堂堂正正可以為國事而死,卻絕對不能死的這樣不明不白,死的名譽盡毀。何況,他不能就這樣去死,他還想要再見她一面。再見她一面。
李鶴軒的心口開始隱隱發痛,輾轉反側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牢房處有一戶小窗,李鶴軒躺在木床之上遙望外面清冷的月亮。他嘴唇蠕動,細聽之下才聽的分明。
俞昕,我想見你。
一夜無夢,第二天一大早,李鶴軒被單獨提了出去。李鶴軒沒有被壓到刑部反而是去了二皇子府,李鶴軒一路被押解過來,卻發現城裡竟然有大批的官兵來去,他們神情緊張面容嚴肅,似乎有什麼大事發生,李鶴軒陷入深思,似乎自從他被關進大牢,京都的氣氛就有些奇怪了,當時他被壓入牢中的時候就看見有官兵在街上,不過那個時候並沒有這回這麼多。究竟是怎麼回事?上次進入大牢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每一件事情都很奇怪。
從皇上生病不讓人探訪,再到刺客行刺,然後是二皇子俞翼監國,再然後就是李家全數被關入大牢。李鶴軒這些日子待在牢里,消息並不通,但是隔個一兩天大牢裡面就會有新的官員進入,這些人他還是認識一些的,竟然大都是平日裡與二皇子作對的一些人,而羈押這些人的名目就是與刺客之事有所牽連。
而二皇子的這些做法,分明是想要藉此機會清楚異黨。二皇子最近動作頻頻,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李鶴軒往四周望去,這街道上的肅穆警戒又是怎麼一回事?
滿腹疑惑的李鶴軒被壓著往二皇子府邸走去,可是幾人還在路上的時候,迎面出現一個非常厲害的少年,直接將李鶴軒給救走了。一大群官兵很快追上兩人,與那名少年廝殺起來。李鶴軒驚訝地看著這人,竟然是阿青。怎麼是他?
李鶴軒想起那日聽到的事實,眼神沉了沉,那麼阿青他,其實是俞昕的親弟弟。怪不得,偶爾的時候,他總覺得阿青的眉眼有幾分隱約的熟悉。
周圍的官兵越來越多,李鶴軒皺眉,阿青的身手是不錯,但是做不到擋住這麼多人啊。
李鶴軒心頭沉了沉,「阿青,你自己走。」
阿青眉眼冰冷,不為所動。
直到二皇子府的管家陳天芳出現,阿青冷著眼,「放我們走。」
陳天芳這些日子找了阿青很久都沒有消息,卻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看著阿青在裡面拼命,陳天芳分外著急,「阿青公子,這個人不能放。」
在眾人的圍攻之下,阿青的身上出現數道血痕,鮮血順著他的手臂往下流。
陳天芳著急,阿青眼看就要支撐不住,李鶴軒想要逃開,卻被他一把死死抓住。阿青另一隻手直接將劍一收,橫亘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淡淡的傷痕出現。
周圍的官兵將人圍住,阿青眉眼冰冷,將劍逼緊脖頸,「今天若是帶不走他,我就死在這裡。」
「不要,千萬不要!」陳天芳急得團團轉,卻不知道該怎麼辦。阿青的手紋絲不動,就這樣對峙著。「讓他們走!」熟悉的聲音,阿青的身體輕輕顫動。
果然,層層官兵讓開,俞翼從外面一步步走來。他臉色疲倦,但明顯比起往日氣勢更足。此時的他正直直看著阿青。
阿青看不懂他的眼,只是手掌不由自主地握緊。他聲音發沉,「如果你騙我,我就死在這裡,讓你內疚一輩子!」
俞翼的手在發抖,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如今卻為了旁人用死來逼他。阿青的神情極為認真,若是旁人,或許只是緩兵之計,但是阿青性子單純,同時也有一個壞毛病,就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不會騙人。
俞翼垂下眼,手一揮,「讓他們走!」
陳天芳驚訝道:「殿下,唐丞相他們還在等著呢,李鶴軒絕對不可以放。」
李鶴軒聽的皺眉,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對勁。
阿青沒有半分鬆口,只是直直盯著俞翼。
見俞翼並不打算改變主意,陳天芳有些急迫,「殿下,這個時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放肆!本宮的決定要你來干涉?」
陳天芳額頭上泛起冷汗。「小的失言。」
俞翼轉而看向阿青,「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改變主意。你先把劍放下來。」阿青看到他眼底的關切,嗤之以鼻,他放下劍。
俞翼讓所有人退到遠處,反而是自己走向了阿青,見他偏頭不願意見他的樣子,俞翼心中苦澀。
「你還會回來嗎?」
「不會!死也不回來!」阿青的眼一下子變紅了,朝著他怒吼。阿青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滿眼恨意,「為什麼?為什麼要那麼對我?為什麼又要傷害我娘?」
「你娘?」
阿青一抹淚,語氣僵硬,「她再不好,也是我渴望了十多年的親人,你明明知道的。可是,你卻讓所有人都去唾罵她,都去厭棄她!她人已經去了,你卻還要這樣對她!為什麼?你為什麼不直接說清楚呢?你大可以將我就是那個孩子的事情告訴所有人,那樣不是更好嗎!」阿青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成太妃,那個與他有著血脈關係的人,他只來得及在她臨死之前見了一面,最後她死在了他身邊。
「你恨我?」俞翼渾身泛寒,肯定地說。
「是,恨你!恨你為什麼養我這些年!」阿青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覺得這些天他的人生就像是天翻地覆了一樣,他一日一日都活在痛苦之中,他真的好痛苦!
為什麼?他的人生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可是他的人生該是怎麼樣的呢?阿青已經快記不起來,他茫茫然找不到答案,只能躲進一個角落舔舐傷口。
俞翼深吸幾口氣,「阿青,我等著你來找我報仇,所以照顧好你自己。」阿青恨恨地看著他。
俞翼讓人弄來了輛馬車,「走吧。」俞翼轉過身去,背負著雙手。
阿青沒再看他,帶著李鶴軒上了馬車。馬車軲轆轆地遠去,俞翼一直聽著耳邊的聲音直到消失。他突然想起了當年看見的那個小小的孩子,瘦小病弱,讓人心疼。
李鶴軒在馬車上面,一直都在消化著阿青說出的消息。幾日不見,阿青長大了不少,讓人心疼他的改變,但李鶴軒沒空去理會這些。阿青詳詳細細地將事情告訴了李鶴軒,李鶴軒才知道自己究竟不知道多少事情。
譬如皇上的病一直沒好,譬如成太妃的死,譬如俞翼傳出的驚天謠言,譬如俞昕帥兵進京。李鶴軒反應了好半晌,馬車裡面一直很沉默。等下馬車的時候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李鶴軒掀開車簾出來,腦中還在想一件事。她知道之後,是不是很痛?
那種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李鶴軒的手指攥得緊緊的,有些發白。
李鶴軒在這裡見到了賀清流。許多事情賀清流比阿青清楚的多,李鶴軒細細地問了,陷入深思。阿青一人回房去了,這些天他一直這樣,悲寂的厲害。
李鶴軒卻在這裡與賀清流對上了。李鶴軒不傻,這麼多事情過來,若是還看不出來賀清流對俞昕異樣的關心和他對成太妃意外的熟悉,那麼他就不用混了。
「別問了,該說的事情我都已經說了,其餘的,我不可能會告訴你。」賀清流語氣冷漠。靈族的秘密是絕對不能隨意外傳的,還有他這一脈的秘密。
「你是俞昕的人。」或許之前不是,但是現在是。
賀清流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李鶴軒的心底卻明白了幾分,可是,是什麼時候的事呢?李鶴軒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李鶴軒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反而問起俞昕帥兵回京一事,賀清流也沒有多說什麼。但李鶴軒聽到另外一個意思,那就是俞昕懷疑二皇子俞翼逼宮。
「什麼?」李鶴軒立馬站了起來。賀清流雖然沒有多說,但李鶴軒其實比他們還要清楚一些宮裡的情形。一陣戰慄從後背席捲而來,想想當初為什麼程公公不讓他進去而二皇子卻可以進去,想想為什麼宮裡的侍衛突然之間都換了一批,想想入獄之前滿街都是官兵,李鶴軒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
會不會皇上根本沒有重病在床,而是被軟禁了起來?這個可能嗎?皇上怎麼可能會被軟禁?李鶴軒心亂如麻。俞昕的大軍已經趕到濟陽城了,如今正僵持在濟陽城,畢竟再往裡走,就已經直接威脅晉國京都了。而俞昕倒是沒有一味地強勢,反而在濟陽城外紮起營來。
李鶴軒將腦中的局勢理了一理,眉頭越皺越緊,不僅是為俞昕的擔憂,更是為局勢的擔憂,二皇子與俞昕的矛盾由來已久,如今已經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如今若是有一點差錯,那麼晉國就會遭遇一場滅頂之災。晉國剛剛經歷過三國大戰本就元氣大傷,若是再來一次內亂,晉國就是岌岌可危。對付外敵不需要心慈手軟,可是這樣下去,怕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損耗的是晉國。
李鶴軒心裡焦急,偏生這些天他待在牢里沒有辦法解決這一切。甚至於俞昕如今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想法,就連這個李鶴軒都不確定,理智告訴他俞昕不會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可是換作另一個人被逼到這種地步,怕是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吧,何況是一向高傲的俞昕,再加上成太妃又在這個時間去世了,兩人的矛盾就更加調和不開了。李鶴軒憂心忡忡,俞昕舉起清君側的旗幟,還有賀清流說的二皇子逼宮之事,這些都變成一團亂麻,讓李鶴軒頭疼。
他一早就試過他改變不了什麼,可是他難道就這樣看著事態一步一步發展嗎?他能夠做什麼呢?他能夠做什麼才能免除這場災難?他能夠做什麼才能阻止這一切?他要怎麼挽回如今的局勢?
李鶴軒發愁,賀清流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如今城中不安全,必須要找個時機出城,可是李鶴軒,雖然將李鶴軒救了出來,可是李鶴軒的一大家子人還在牢中,他也根本不可能這樣離開吧?賀清流想想俞昕的吩咐就知道,李鶴軒她是一定要保的。可是李鶴軒的家人又怎麼樣呢?賀清流沒那個把握將人都平安無事地救出來,何況眼前的京都那可是只准進不准出,想要出去談何容易?
賀清流還沒有考慮清楚,卻見李鶴軒一下子站立起來。
「我要進宮!」只要進宮才能知道皇上的處境究竟是什麼,如果真的是二皇子逼宮,那麼他就應該將這個消息傳播出去,讓臣子撥亂反正,那麼俞昕帥兵前來也就有了理由,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絕對會站在皇上這一邊,幫助俞昕除掉二皇子這個亂臣賊子。如果不是,那麼俞翼監國就是名正言順,而俞昕的舉動則是大不逆之舉,那個時候若是俞昕執意,晉國將會陷入一片水火之中,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又該怎麼辦呢?當一個忠臣聲討俞昕還是袖手旁觀看著晉國大亂?
李鶴軒心亂如麻,左也是難,右也是難。
可是不管多難,不管事實多麼不堪入目,他還是得去揭開這個真相,還是得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李鶴軒深切地明白自己該做什麼。可是,李鶴軒卻感覺到膽怯,他竟然在害怕,害怕俞昕為自己所傷,害怕他和她的關係越來越疏離,害怕她會不小心丟掉性命。
「俞昕。」李鶴軒呢喃著她的名字,語氣痛苦不堪。他害怕他和她之間連最後的情分都會消失殆盡。
可是,他做不到袖手旁觀晉國大亂,他必須去做些什麼。
賀清流知道他的想法之後,眼神微變,但隨即又鎮定下來。如果此事是由李鶴軒來挑破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到時候,俞昕就可以用兵力逼迫晉王處置二皇子,事成之後,俞昕擁兵自重,必將會引起皇上的忌憚,那麼俞昕最後就不得不反登基為王,如此一來他的計劃便成功了第一步。
他費盡心機,就是為了俞昕能夠登上晉王之位,如果她不想,那麼他就一步步推她上去,直到她登上至高之位。賀清流想明白之後,倒也沒打算攔著李鶴軒,不過,這個人的命還是要保住,賀清流還是不喜歡李鶴軒,但是想起成太妃之前對他講的一番話還有俞昕的吩咐,他不得不承認,李鶴軒還不能死,起碼現在不能死。
賀清流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正是李鶴軒當初見過的那枚玉佩,李鶴軒面露詫異。賀清流卻道:「你的那塊玉佩原是俞昕一族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信物,意義非凡,你千萬要好生收著。而且擁有玉佩的人,能夠得到一部分的力量,就是影衛。這些你想必都知道。」
李鶴軒愕然。
賀清流望著他,「我再交給你一百的影衛,加上你手上的二百五十多影衛,一共三百五十多人。他們應該足夠護送你闖入皇宮保你安全了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
賀清流卻笑,「不要忘了,你不是雲龍佩真正的主人。」若是俞昕使用這股力量,他是不會暗中窺探的,但是如今在李鶴軒的手裡,他查一查再合適不過。
賀清流意外地幫他,絕對不可能是其他原因,只有可能是一個。李鶴軒想到那個可能,心頭又是一陣慌亂。
「好。「宮中有大量禁軍,如果俞翼真的逼宮,那麼這些禁軍鐵定掌握在了二皇子的手中,那麼他要見到皇上,就必須冒著巨大危險闖進去。
李鶴軒堅定主意,卻在這個時候傳出一道聲音。「我也要去。」是阿青。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聽到的。
賀清流堅決不同意,甚至還搬出俞昕。誰料阿青情緒更加激動,絲毫不待見俞昕。
「二皇子不是好人,景王也不是好人,你們都不是好人!我就要跟著他!」阿青在脆弱的心態之下,在不經意之間情感向李鶴軒靠攏,這一點沒有人想到過。
李鶴軒察覺到他對自己的依賴,雖然有些奇怪,但也並不排斥。只是此事太過危險。李鶴軒說了半天,都被尖銳的少年給頂了回來。到最後,李鶴軒嘆氣。
「算了,讓他一起來吧。阿青的武功本身就不低。」
既然事情已定,李鶴軒倒也沒有拖延,如今時間緊急,再拖延下去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呢!於是等到晚上,李鶴軒和阿青便帶著三百五十多名影衛開始闖宮。
李鶴軒喬裝改扮了一下,充當阿青的侍從。阿青的身份並沒有泄露,這些把守宮門的侍衛只當他是奉了二皇子之命,倒也沒有多加阻攔。兩人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發難,影衛出現將守護宮門的人悄無聲息地處理了。阿青和李鶴軒等人進入宮中。兩人對宮中的路徑極為熟悉,他們選了一條偏僻的途徑一路向乾寧宮行去。宮中巡邏的禁軍是往日的兩三倍。李鶴軒等人小心翼翼,還是遇上了五六個小隊,不過影衛們的身手極其厲害,還沒等這些人喊出聲來就已經將所有人給解決了。一路向前,離乾寧宮較近的時候,李鶴軒一行人終究還是暴露了。不間斷的禁軍趕往這裡,阿青在李鶴軒身邊保護著他。
「怎麼辦?」
李鶴軒沉聲道:「趁著其他人還沒有來,我們一口氣殺到乾寧宮!」
阿青點點頭。所有影衛都迅速地殺出一條血路來,朝著乾寧宮趕去。李鶴軒握緊雙手,快,再給他一些時間。禁軍地統領楚環是個武功極高的人,若是被他趕到,事情怕是有變。李鶴軒一直都提著一顆心。不過李鶴軒不知道楚環趕不過來,因為此時的楚環正在二皇子的府中,有了這個難得一遇的空隙,李鶴軒已經帶著人殺進了乾寧宮。程公公看見是他,臉色都白了。程公公被迅速扣下,阿青守在外面,李鶴軒直接闖了進去。
李鶴軒橫衝直撞地進去,迎面就見到躺臥在床榻上面的俞霆,而俞霆正咳著血。李鶴軒一驚,連忙上前。俞霆看見是他,眼中多出幾分意外。他咳嗽兩聲,嘴角殘留著血,他拿起帕子擦乾嘴角的鮮血,「朕沒想到,第一個進來的會是你。」
俞霆的神情太過鎮定,倒讓李鶴軒有些摸不准他知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俞霆的身體確實有問題,那麼難道二皇子監國是名正言順的嗎?可是這重重的守衛又如何解釋呢?
俞霆一把抓住他的手,李鶴軒感受到他手掌的虛弱無力,心中再次震動,俞霆的病似乎格外嚴重,甚至於他還咳出了血。
俞霆凌厲的眼望著他,「不想問些什麼嗎?」
李鶴軒猶豫著說,「二皇子監國一事是受皇上之命嗎?」
俞霆露出一個慘白的笑,「你怎麼不直接說,他有沒有軟禁朕?」李鶴軒心下一緊,真的是二皇子。他直直地看著俞霆。「皇上,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您再不出面,晉國就要四分五裂了。」
李鶴軒的眼中憂切極深,俞霆看到稍稍欣慰了些。「如今還能夠想到晉國的,怕是只有你了。而其他的人怕是都忙著站隊吧。」俞霆眼中划過一抹冷意,李鶴軒看的分明,他想起之前俞霆異常的鎮定,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俞霆是真的完全就被軟禁著嗎?他似乎並不是一點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李鶴軒大概知道朝中動靜很大,因為二皇子監察國,所有的官員都紛紛騷動起來,大部分投靠二皇子,小部分拒絕,而還有一部分的人則保持中立繼續觀望。當這潭水變渾,所有的魚兒便都浮出水面,下面的心思和動機被人看的一清二白。那俞霆又對哪些人不滿?又對哪些人忌憚?
俞霆又咳嗽起來,李鶴軒忙拿了帕子來,俞霆看他一眼接了過來,他將嘴角的鮮血一點點擦去,隨後隨手一丟。李鶴軒望著俞霆,突然之間想到,若是日後新王登基任命官員,他就可以根據今日的動態在朝廷之中剷除異己。李鶴軒眼神閃爍,可是二皇子他,他還有資格去爭奪那個位置嗎?李鶴軒腦中亂成一團,「二皇子籠絡了楚環,如今宮中並不安全,臣護送皇上殺出去。」
俞霆搖搖頭,反而是將李鶴軒的手握的更緊,「這些不用你操心。朕問你一句話。」
李鶴軒屏息。「你想要俞昕死嗎?」
俞霆看到他臉色一下子蒼白下來,「看樣子不想。」他話鋒一轉,「二皇子逼宮,她這個景王也沒好到哪裡去。」俞霆喘著氣,顯然是被氣出來的。
俞霆側頭看見李鶴軒暗淡無光的眼,他抓緊他的手,「不想她死,就替朕做一件事。」
二月十日,養病三十多天的俞霆出現在朝堂之上,他氣色甚好,顯然已經無甚大礙。二皇子俞翼撤去監國之職,被軟禁府中。大牢中因為刺客一事受到牽連的官員們被放出,朝堂之上投靠二皇子的不少官員遭到貶黜。丞相唐靜榮首當其衝被罷官免職,丞相之位空缺。
李鶴軒恢復原職,徹查刺客一事,李家確實被人陷害,李周全等人被釋放出獄。但是徹查之中,李鶴軒卻意外查到另一件事。李周全竟然貪了整整五萬兩銀子,而且這些銀子就埋在李家的一處別院之中!
李鶴軒從來沒想到父親會這般過分,他心中躊躇到底沒有直接處理,而是前往李府見了李周全一面。李鶴軒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當天下午,李周全上書罷官,俞霆當場應允,卻在下朝之後將李鶴軒單獨面見了李鶴軒。李鶴軒將五萬兩銀子上交國庫,私下從家裡四處湊齊了一萬兩銀子上交,才堪堪將此事壓下。
朝堂之上暫時安定下來,卻還有一個大麻煩沒有解決,那就是俞昕的五萬大軍。濟陽城外,俞昕按兵不動已經數日,只是與濟陽城守衛對峙著,祁衡嶼、蜀宇等人急得團團轉,但反觀俞昕,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帶兵而來的目的,任由他人百般言說也無動於衷。俞昕性情變了好些,眾人都猜不透她的想法。
二月十五日,朝廷派遣一名官員來到濟陽城。午時之前,大帳之中的俞昕見到了他。
李鶴軒風塵僕僕而來,俞昕遣退了所有人設宴招待。李鶴軒一進來,就看見俞昕倚在榻上正在飲酒。俞昕聽到聲響,回頭看他,倒是笑了,「我就知道是你。」俞昕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她嘴帶含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一股冷漠的氣息籠罩在她的身上,將其他人排斥在千里之外。
李鶴軒愣怔在原地,一時之間只覺得陌生又熟悉。他有些恍惚地走了進來,大帳之中只有他和她兩人,再沒有旁人,而他此行需要說服的人本來也只是她。裡面只有兩個席位,主客分明,李鶴軒沉默半晌,來到客人的位置坐下。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直直盯著俞昕,目光深沉幽微。
他不說話,俞昕也不開口,只是一口一口地喝著酒。好半晌,俞昕懶懶地倚著,眉眼冷漠,「李大人不言不語,難道是來這兒喝茶來的?」
李鶴軒察覺她話中的疏離,心中苦澀,「俞昕,我來這裡是想要與你好好談一談。」
俞昕打斷他的話,語氣冷淡。「李大人還是說正事吧,不然旁人還以為李大人是專門前來和本王敘舊的呢?」李鶴軒直直看著她,手指有些發白,他垂下眼,「你當真要與我生分到這種地步。」
俞昕聽了,冷笑一聲,將手中的酒壺扔到地上。「你敢說你沒有抱著目的而來?說得不好聽些,你不就是皇兄派來試探本王的人嗎?既然來了,本王也動不得你什麼。不過若是李大人無話說給本王聽,本王可沒這個功夫奉陪!」
繞是李鶴軒好脾氣,也被俞昕激的怒氣上涌。他直起身子,深吸口氣,「那好,王爺可否說說率領大軍駐紮此地是何用意?」
俞昕靠著,望向他。「是你詢問本王還是皇兄詢問本王?」
李鶴軒強忍著怒氣,「是下官如何?不是下官又如何?」
俞昕看著他含怒的眼,嗤笑道:「李大人難道對旁人也這麼沉不住氣?」李鶴軒努力平復著情緒,他偏過頭去。「俞昕,我不論你怎麼想我,但是這情形我不信你看的沒有我明白。三國之戰之後,晉國損兵折將、元氣大傷,再也禁不起任何一場動亂。明國暫且不說,趙國對於西北的安全又是一大隱患,晉國若是自亂陣腳,只會給旁人可乘之機,到時候將再也挽回不了局勢。你將邊境的五萬長威軍調離,若是他國趁著這個機會再次攻來,結果又會怎樣?你辛辛苦苦守護的晉國,難道你要自己看著它毀於一旦。」
他繼續,「我知道你與二皇子的矛盾太深,深到不可以調解。但是二皇子已經遭到軟禁,羽翼同樣受到剪除。」
「所以呢?」俞昕冷笑。「俞翼逼宮,不過只得個軟禁。而本王帥兵勤王,還落得個諸般不是?」
李鶴軒眉頭緊皺,看向俞昕,「俞昕,這件事情上我不信你沒有私心。」
俞昕與他質問的目光對上,冷笑,「有又如何?難道本王被逼到這個地步還要忍氣吞聲?何況那個位置,本王憑什麼不能去爭?」
李鶴軒完全沒有想到俞昕會有這份心思,一時之間心亂如麻,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李鶴軒強行讓自己平心靜氣,「俞昕,就算所有的人和事情你都不在乎,但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有晉國的安危存亡,你到現在都沒有與濟陽城開戰,不就是不希望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嗎?俞昕,你心裡有怨、有氣,但你絕對不會棄大局於不顧。」
俞昕冷著眼,「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城池不值得本王出手罷了。」
「俞昕,你不是」
「夠了!」俞昕直接打斷他的話,眉眼肅然。「今天本王不想聽這些話了,出去!」
李鶴軒抿著唇,俞昕冷著眼,看也未看他一眼。她伸手從一旁拿起另外一壺酒,再次喝了起來。好半晌,大帳之中還是一點動靜也無。
俞昕的臉頰泛紅,斜睨著他。「李大人不走,本王可就要叫人轟李大人出去!」
李鶴軒面前擺著上好的酒肉,卻沒有動一下。李鶴軒垂著眼,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他一杯一杯地喝著,或許是酒勁上來,李鶴軒生著悶氣。
「你不退兵,我就不走!」
俞昕最近的耐性不多,又剛被他磨出些怒火,正要發作,卻看見他眼眶隱隱發紅,裡面是深沉的痛苦。俞昕一愣,別過眼去,「隨便你!」
俞昕從榻上起身,就往營帳外邊走去。他要待在這裡,她可不樂意奉陪。
俞昕從他旁邊徑直走過,卻被他一把抓住手掌。俞昕停下腳步,皺眉看他。李鶴軒沉痛地望向她。
「俞昕,退兵吧。算我求你了。」
俞昕看了他很久,將手從他手心裏面慢慢抽離,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二月十六日,五萬長威軍由祁衡嶼、蜀宇等人率領重返東北邊境,俞昕則獨自一人進入京都。
景王沒有查明事情貿然帥兵回京,險些使得晉國大亂,罪行不輕,但念及景王戰功無數,功過相抵,剝奪兵馬大元帥一職撤去長威將軍封號,賦閒在家。
俞昕從事事忙變成無事忙,樂得日日悠閒自在。卸下一身責任之後,俞昕反而活得恣意。俞昕直接將一應朝中事情都放開手來交了出去。日子久了,俞昕甚至連日常庶務也都不管了,全都一股腦地交給府中的劉青和朱順。而俞昕則日日流連酒肆畫舫,吃喝遊樂,呼朋引伴,日日的花銷銀子就像流水一般流淌出去,幸好皇室還養得起她這個閒人。
而李鶴軒卻不一樣,自從俞翼的羽翼被剪掉不少之後,朝中多出許多空位,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頂上,李鶴軒便一個人兼了好幾個官職,整天忙得暈頭轉向。他兼了一個禮部侍郎,二月春闈剛過,禮部事多,還要準備三月十五的殿試,李鶴軒深受俞霆器重,旁人都不敢去搶他的風頭,紛紛好意地將這種大事交到他手上,於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李鶴軒忙的天南地北都找不到了。
丞相之位空缺,自然有不少的人覬覦這個位置,結果沒過幾天,其他的人就都消騰下來了。有人從俞霆那裡探出口風,這個位置懸而未定就是為了留給李鶴軒。這個消息傳出,本來就極為惹眼的李鶴軒再次成為上上下下巴結的對象,甚至於還有媒人厚著臉皮上門做媒。
俞昕聽到這些謠傳的消息時,正與一群富家子弟在玩骰子。那些人興高采烈地說完之後,才後知後覺想起俞昕也在這裡,本來有些害怕俞昕生氣,卻沒想到她只是挑挑眉,問了一句,「與我有什麼關係?」
三月一過,李鶴軒果然順理成章地擔任了丞相一職,俞霆下旨重修了丞相府,李鶴軒也從大理寺卿的府邸搬到了丞相府。白衣卿相,俊朗不凡,引得諸多少女懷春,連俞昕看到的時候都有些移不開眼。
李鶴軒還是兼著禮部侍郎的職位和一個吏部的職位,大理寺卿則由一位年長經驗豐富的官員擔任了。
俞昕並沒有多大意外,只是也沒有以前熱切。無論李鶴軒也好,賀清流也好,還是旁人也好,都正在俞昕的心上慢慢褪色。俞昕將所有人都遺忘,只是平平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
這日在一家酒坊之中,俞昕正眉開眼笑地和店家討論著好酒,俞昕說著說著,回身一瞥,突然看見一個人影站在門外。俞昕沉下眼,買了一壺酒徑直從正門出去。
那人倒也沒有不識趣地擋在她的面前,只是她一路走到景王府,他便跟了一路。俞昕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這人,白衣俊朗,不減當年,俞昕卻神色淡淡,「李大人難道有大半夜跟著女子回府的習慣不成?」
他竟然也不惱,還順著她話說,」那你要嗎?「
」不要,養不起。「俞昕滿口胡謅。
李鶴軒笑笑,眼神深沉,」你過得比以前要好。「
俞昕眉眼淡然。
」當然,如果你不打擾我的話。「
李鶴軒沉默。俞昕卻頭疼,她的逐客令說的這麼明白,但若是對方假裝聽不懂的話好像就沒意思了。俞昕本打算忽視他離開,卻在聽到他話的時候頓住腳步。
」後天是阿青的生辰,你要來嗎?「
俞昕有些恍惚。」他多大了?「
」過了生辰就十六了。「
俞昕想了想搖搖頭。」我備份禮給他就行,他怕是也不想見到我。「俞昕說完就走,李鶴軒沒想到她竟然會不去,慌亂之間拉住她的手,」阿青很想你。「
俞昕回頭對上他慌亂的眼,有一瞬間的沉默。李鶴軒慢慢放開手,他將手背在身後輕輕地摩梭,神情有些許的慌亂。」後天,一定要來。「李鶴軒說了這兩句話便倉皇地離開。
俞昕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微眯了雙眼。
終於到了阿青生辰的這一天,俞昕本來是不願意去的,但是仔細想想,自己不去不就說明她怕了嗎?這簡直有損她的英武形象,於是俞昕還是決定去。
丞相府修繕的很漂亮,俞昕一進正門就有人領著她往宴會的地方去,只是走著走著路上的人就越來越少,俞昕又不傻,自然感覺到了不對勁。俞昕眉眼輕挑,倒也沒有拆穿。俞昕被領到了一處房間,很明顯這裡是書房,她皺皺眉,卻見裡面放著個大箱子。
俞昕並不進去,反而斜倚著門欄,」他又弄什麼花樣?「
那丫環不答,反而進去將那個大箱子用鑰匙打開,俞昕冷眼看著,這箱子極大,裡面放滿了卷好的畫紙,粗粗算來,這麼大一個箱子怕是有五六十卷吧。
那丫環沒有去動裡面的畫卷,而是朝著俞昕道:」大人吩咐,請王爺來看看這些東西。「
俞昕眉頭皺的緊緊的,特意把她誆騙過來瞧這些東西是個什麼意思?俞昕不想去看,或者準確來說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糾葛,可是另一方面,俞昕又不得不承認,李鶴軒對於她來說總要與旁人不同一些。
所以,要看嗎?俞昕想了兩秒,踏入了房間。她走到大箱子面前,伸手拿起一個畫卷。俞昕緩緩展開,畫裡的人映入眼帘。是她。
這畫很是精巧,一筆一畫仔細地勾勒著畫中的女子,一瞥一笑,都如在眼前。看得出來畫畫之人極其用心,也甚是熟悉畫中的人物。
俞昕眼中的笑漸漸散去,她沉默地看了半晌手上的這畫,俞昕將這幅畫放下,然後又拿起箱子裡面的其他畫卷,一幅一幅,俞昕挨著挨著看了個遍。這些畫的內容多是以前兩人相處的樣子,不過這些記憶俞昕都快要忘記了,他卻用這種方式記錄了下來。
俞昕看向身旁的那名丫環,」你先出去。「
那名丫環退下了,而李鶴軒卻從門口緩緩走進。俞昕轉身坦然地望著他,」你什麼意思?「
李鶴軒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他的目光沉沉,裡面有著太多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俞昕,我想娶你。「他沒說愛,但他的眼神卻比愛一個人的時候更為寬廣深沉。
俞昕靜靜地看著他。她感受得到他的真切,但是。俞昕勾唇,」你憑什麼認為我會要一個別人的丈夫?「
李鶴軒急忙解釋,」我和琳兒已經沒關係了,何況我根本就沒碰過她。「
俞昕眼神變冷,語氣加重,「那又怎麼樣?難道你沒娶過她嗎?」
李鶴軒眼中浮現痛苦之色,「那只是個意外,是賀清流在其中搗的鬼,我不」俞昕打斷他的話,負著手,「就算是意外又能如何?我俞昕用不著委屈了自己。若是我想要,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不差你一個。但我不想要,更何況還是你。」
李鶴軒嘴唇輕顫,他大概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你不愛我了,對嗎?」
俞昕迎上他的眼,沒有絲毫躲避,乾脆了當,「是,不愛。」
李鶴軒閉上沉重的眼,努力消化著這個事實,好半晌,他才睜開眼。「俞昕,我知道了。」
自從那日俞昕和李鶴軒挑明了關係,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漸漸的,俞昕就將這事忘到腦後去了,她繼續過著悠閒自在的日子,倒是好不愜意。
只是俞昕想要不理世事,卻分明有人還惦記著她呢。
四月,先是大皇子俞晴在朝堂之上動作頻頻,欲要謀求儲君之位。然後是有風言風語傳出說是俞霆的身體欠佳。再然後則是剛上任的趙大人重提刑部的一件案子,齊家的案子久而未決,沉寂一段時間後再次引起眾人關注。
李鶴軒將手上查到的一些線索悉數交給了趙大人。
這個趙大人原是與齊家有著深厚淵源的一個人,他幾次三番地幫助過齊昭,這次輾轉關係擔任上大理寺卿,就是為了拼死還齊家一個清白。俞霆的身體越發差,聽聞之後沒什麼反應。趙大人早就打算頂著巨大壓力也在所不惜,自然不會在乎任何人的想法。於是,齊家一案被拿到了明面上開審。
這場審查轟轟烈烈,將十幾年前的人物一一給牽扯了出來,李鶴軒找到的那名郎中成為重要證人,還有齊昭帶來的一個人也成為重要證人,這個人就是當年祁帥的唯一獨子,除此之外,齊昭帶來了異常重要的證據,是他一一尋到了當年的人搜集到的一迭供紙,齊昭在公堂之上義正言辭地一一分析辯駁。這場大案僅僅開堂審理就花費了三天三夜。審到最後的結果,齊家當年通敵一事乃是敵軍的策略,目的就是為了栽贓嫁禍給齊將軍。而敵軍的目的顯然達成了,齊將軍蒙受不白之冤而死。當年齊家通敵一案其實並沒有十足的證據,甚至尚存在許多疑惑的地方,其餘諸位將軍都不相信齊將軍會通敵賣國,但卻是俞昕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給一向與她交好的齊家定下了通敵賣國的罪名,最後軍中將士群情激憤,朝堂之上也是氣憤難當。最後朝堂決議判齊家滿門抄斬,俞昕雷厲風行拿下齊家滿門,血染當場。
這個結論一出,朝堂震動,議論紛紛。為了得到真相,趙大人還特意將俞昕請到公堂與齊昭對質。俞昕來到公堂之後只說了四個字。「齊家無罪。」
齊昭得到她這句話的時候看她的眼神有多可怕,俞昕這輩子都沒有忘記過。就連他拿著長劍向她胸口捅來的時候,俞昕都沒有反抗過。不過很可惜,這種傷俞昕還死不了。
京都之中再次掀起風浪,這番風浪完完全全衝著俞昕而來。
朝堂之上分作兩派,一派拼命詆毀她,說她禍害忠良、手段殘暴,說她蓄意謀反、有不軌之心,說她血脈不純、身份可疑。另有一派人,卻拼命維護她,說她忠肝義膽、十年戍守邊疆,說她戰功赫赫、救民於水火。兩方吵得不可開交,但不好的一面終究壓過了好的一面。趙大人為齊家正式翻案,上奏俞霆治景王之罪。
在一番大爭論後,俞昕被削去王位,入獄待決。
俞昕入獄的那天,天空烏雲捲動,風雷陣陣,官兵包圍了景王府,俞昕從府中走出來後才發現除了官兵之外,竟然有著許多百姓官員還有皇族子弟,而她在他們眼底看到了悲憫,俞昕卻無畏地笑笑。「一死而已,又有何難?」俞昕身上的傷還沒有好,臉色還帶著幾分蒼白,但她似乎無畏無懼。
李鶴軒站在人群中,聽著她說這樣的話。他走了出去,朝被官兵包圍的俞昕走去,官兵不敢攔他,李鶴軒順利來到俞昕面前。
風吹的越發厲害。李鶴軒眼神沉重。「真的是你?」
俞昕看著他,「你也要來數落我兩句?」
李鶴軒覺得心都快被人撕成兩半了,可她還是這樣。「你想死,對不對?」李鶴軒直接撕開她的心思。若不是主動求死,她有一萬種方法逃離,有一萬種方法讓趙大人審不出真相,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任由事態發展,任由自己被推上風口浪尖。「你灰心了是不是?你認為你所作的一切都不值得了是不是?所以你就這樣輕易放棄?」李鶴軒的眼泛出血絲,雙手都在顫動。
俞昕眼神冷漠,「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沒有人上前緝拿俞昕。俞昕就只好自己前去大牢,大風陣陣刮著,天空下起小雨,李鶴軒全身被澆濕,俞昕直視著前方,從他身邊大步離開。等李鶴軒伸手想要抓住什麼的時候,卻什麼也沒了。他在大雨之中回頭,看到俞昕遠去的背影。
俞昕雖然入了獄,但好歹還是有不少人暗中幫著她。她的牢房選的是最為乾淨舒適的一間,而且裡面還相應地增添了不少東西。至於伙食,俞昕可是挺有錢的人,給每個獄卒都發些,俞昕的伙食絲毫不比在外面差。於是,俞昕就安安靜靜地在這裡住了下來。俞昕閒來無事還能夠與獄卒們賭上兩把解個悶。
不過她人都進入了牢中,還是有人惦記著她,譬如眼前的這個。賀清流。
俞昕現在看到他就不舒服,這些折騰她的事情裡面要是沒有這個人的手腳,打死她都不相信。賀清流的目的是什麼,無非就是要她去奪俞霆的那個位置,她看的分明卻實在不想理會這個人,尤其是落到現在這個等死的地步更是不想見他,他能有什麼話,無非是鼓動l她順應天勢造反再造反。如果不是這個人和她有著不菲的牽連,就憑俞昕知道的那些事,拍死這個人都不為過,還不用說俞昕不知道的那些。
俞昕懶得應付他,三言兩句就將人轟走了。賀清流臨走之前,意味深長來了一句。「你逃不過的,這是命。」可惜俞昕手上沒有劍,否則恨不得戳死他得了。命,命,命。會算命了不起啊?
俞昕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又來了一個鬧事的人。俞昕頭疼的厲害,起身一看,才知道是齊昭。齊昭面容疲倦,身形消瘦,不過幾天已經瘦下了一大圈。俞昕胸口的傷還沒有痊癒,看到他就莫名的疼。好半晌,他都沒說一個字,沉默的厲害。
俞昕卻道:「齊昭,你刺了我一劍,我都沒死,你擺出這副鬼樣子是給誰看?」
齊昭的眼珠轉動了一下,他聲音沙啞,「我來求個明白。」
俞昕笑笑,「何必追根究底?多沒意思,什麼都換回不了。」齊昭眼神痛苦,猛然偏頭對上她的眼,近乎在吼,「究竟是為什麼?」
俞昕沉默下來,齊昭的身體似乎不好,竟然有些搖搖欲墜。俞昕看的揪心,「你究竟怎麼了?」齊昭咽下嘴角的鮮血,直直地看向俞昕,那眼神很明確,他要真相。
俞昕沒想到他這般固執,只得閉上眼一一說來。「聽過一個故事嗎?曹阿滿去攻打壽春,卻久攻不下,他糧草已盡,軍心浮動。在這個時候他想出來一個辦法,借糧官的頭激起將士誓死決戰的決心,隨後一舉拿下壽春。齊昭,你明白了嗎?那個時候誅殺叛逆全族,就是振奮軍心的那樣東西。反敗為勝,絕處逢生,不付出代價又怎麼可能做得到?」俞昕睜開眼,裡面儘是漠然,她看著他,「所以,齊昭,我從來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齊昭踉蹌地後退兩步,眼前的這個人,他仿佛從來都沒有認清過。他聲音沙啞,「當時的你才多大,我記得剛滿十三。」
俞昕看著他深沉的眼裡湧現層層迭迭的風浪,她道:「齊昭,我欠你的,所以我的命,你儘管來取。」
齊昭背過身,一步一步離開,「我一定會,取你性命。」
俞昕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好半晌,才慢慢收回視線。齊昭,他這樣一個光明的人,卻被她拖入了無底深淵。糟心事接二連三,俞昕心煩的厲害,特意托人買了烈酒來喝。俞昕喝了十來瓶,頭腦發沉,便倒床上睡著了。
如此又過了五六天,再沒有一個人來打攪她。俞昕一個人在黑暗之中一直喝著酒,她並不點燈,就這樣喝了就睡醒了又喝,當年一地鮮血的場景仿佛還在腦海中迴蕩,讓她生出了自我厭棄之心。或許李鶴軒說的對,她在放棄自己,不想爭,不想奪,他們都想要她死,那她就死好了。
死了就什麼都乾淨了,俞昕冷笑著,喝的不省人事。她沒有醉,卻想醉了。
俞昕在這裡醉生夢死,李鶴軒卻在外面生受煎熬。李鶴軒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似乎只有等,在朝堂之上,眾人互相攻訐的時候,李鶴軒開不了口,他做不到知道真相之後為俞昕辯駁,卻又無法看到俞昕去死。兩方矛盾夾擊之下,李鶴軒整個人就變得異常沉默寡言,再這樣下去,他估計會發瘋。
俞昕的處境越發艱難,許多人推波助瀾地想要致她於死地。俞昕被關二十五天的這一日,李鶴軒去見了父親李周全和母親趙氏,閒聊了一會兒,李鶴軒便走出宅院,他在外面牆邊磕了幾個頭,然後起身去面見俞霆。等他見過俞霆,便朝著刑部大牢走去。
李鶴軒見到俞昕的時候,她渾身酒氣衝天,身上多日沒有打理所以狼狽不堪。李鶴軒站在牢門口看著滿地酒壺,心沉入谷底。他抬腳跨過一個個酒壺,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他伸手拿走她的酒,聲音平靜,「俞昕,是我。」
俞昕睜開醉眼,透過雜亂的髮絲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她聲音沙啞無比,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李鶴軒?」
李鶴軒伸手撥開擋在俞昕雙眼之前的雜發,讓她看清自己。「是我。」
俞昕就這樣望入他悲痛深沉的雙眼,好半晌,她擋開他的手,「你怎麼來了?」俞昕見她的酒在他的手中,直接伸手從不遠處撿起一瓶。李鶴軒看的難受,一把握住她拿酒的手腕,聲音沉痛,「別喝了。」
俞昕看著他難受的樣子,倒是笑了。只是這笑也是散漫的,漫不經心的。「擔心我?」這話帶著幾分自嘲,仿佛是在嘲諷他一樣。
李鶴軒被她這種傷人傷己的話氣到,他一把將俞昕手中的酒壺打翻,目光凌厲地看著她,「我認識的俞昕不會這般無用,也不會這般自輕自賤!」
那酒水倒了俞昕一手,俞昕望著他的眼深沉起來,她聲音變得冷硬如鐵,「我的事,還用不著你來管!」俞昕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手指著外面,「你滾!我不想看見你!」
李鶴軒站在原地不動,冷眼與她對視,俞昕胸口處劇烈起伏。俞昕見他不走,衝著門外的獄卒喊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把他給我扔出去!」
獄卒們面面相覷,沒有反應。李鶴軒卻道:「你們出去守著,不要讓人進來。」
獄卒們領命去了。俞昕望著李鶴軒,怒極反笑,「好,好得很!」她繞開他,直接躺在床上,她冷笑。「我要休息了,李大人想在這裡站多久就站多久。」
李鶴軒沒說話,俞昕也不打算理會他,翻身就睡。
等俞昕睜開眼的時候,李鶴軒還在那裡。俞昕眼神微動,她起身去拿酒,李鶴軒卻擋在她的面前,目光執著。俞昕雙手環抱,斜睨著他,「你這是跟我槓上了?」
李鶴軒不在乎她的態度,只道:「不能再喝酒,還有一日三餐必須要吃。」
「李大人這個丞相得有多閒才能在這裡跟我磨嘰?」
李鶴軒也不惱,只道:「總之,陪你的時間還是有的。」俞昕算是看明白了,他這樣軟磨硬泡,她還能拿他怎麼樣?可是,他這樣的行為只會讓俞昕更惱,俞昕實在沒有心情陪他消遣。
「你想在這裡當木頭杆子就繼續當吧!」俞昕這樣說完,繼續到床上躺著去了。
俞昕雖然躺著,但她哪裡睡得著,只是睜著眼發呆,一時想喝酒了才發現手中是空的。俞昕只好強制睡覺,就這樣倒也眯上了兩三個時辰。
俞昕再次睜開眼時,這裡還是那樣,也不知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她坐起身來,頭疼的厲害。她朝四處一看,這才看見李鶴軒靠在牆上,正盤膝休息。
俞昕看了他幾眼,沒再理會。她倒要看看他能夠熬上幾天。可是俞昕失望了,第一天,她的神情漠然,到了第三天,她卻有些意外,在到第五天的時候,俞昕已經皺起了眉頭。
本來以為能夠大結局,硬生生沒有結了。嗚嗚,再等最後一更吧,就可以大結局撒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