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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知曉他的性子,也從不勉強他。
唯有這次南槐鎮接連出事後,師尊卻一反常態來尋他,讓他與金猊一道帶人來支援南槐鎮。
他想起下玄陵前,師尊曾問他:「你可知何為人?」
他自問並沒有什麼慧根,只能如實答:「師尊與我,便是人。」
師尊卻搖頭:「我是,但你尚不是。」
若不是慕從雲了解師尊的性格,恐怕會以為師尊在罵他。
他不懂。
師尊卻只是嘆氣:「你能感受到痛苦,說明你還活著。但只有能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麼你才算為人。」
他說:「從雲,你總要學著走出來。看一看這人間百態。」
第5章 祈神木
慕從雲仍然不懂。
甚至生出一絲委屈來。不是他不肯走出來,而是這熱鬧人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想起前世在院裡的生活。
大約是沒有父母保護,孤兒院的孩子不論大小都普遍早熟,早早就學會了拉幫結派抱團取暖。
他很羨慕,也嘗試過加入,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被排擠的那一個。
曾經他將自己攢了很久捨不得吃的糖果拿出來分享,想要被認可接納。然而那些孩子卻嘻嘻哈哈將他推倒在地,搶走了他的糖果後一鬨而散。
也有來孤兒院領養孩子的夫妻,看到他後又夸又抱滿意得不得了,承諾以後一定會對他好。然而領養他後沒多久,卻又開始嫌他愚笨木訥。
他甚至還記得那對夫妻將他送回孤兒院時對院長的抱怨:「這孩子回去以後一句話也不說,你們給他做過檢查嗎?要是有自閉症或者其他精神問題,就不好當做正常孩子讓人領養的。」
後來院長帶他去了醫院,醫生問了他很多問題。他都儘量配合地回答了。可是離開時,院長看著他的眼神仍然不太滿意。
從那之後,也再沒有人領養他。
時日漸長,那些曾經讓他感到羨慕的孩子一個個被領養,只有他留在孤兒院,依然與周圍格格不入。
孤兒院待遇不算好,但也不差。
他循規蹈矩地上課生活。十八歲成年的時候,考上了一所不好也不壞的大學,自此離開孤兒院自力更生,按部就班地畢業、找工作。
唯一不變的是他仍然沒有朋友。
同學、同事私底下吐槽他不合群。
偶爾也會有人看中了他的臉,對他展開猛烈的追求。但通常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對方就會對他徹底喪失興趣。
甚至有一次他聽見某個熱烈追求過他的人和朋友抱怨,說他這樣的性格,白瞎了一張漂亮的臉,誰會願意和個整天都不說一句話的漂亮木偶日日相對呢?
他不清楚自己在旁人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性格。但他知道,他大概確實是不太討人喜歡的。
他不再做徒勞的努力,學著不聽不看,逕自往前走。
雖然偶爾也會對目的地感到茫然,但遠離人群,讓他感到安全。
他很想告訴師尊,他大概要辜負他的期望了。
但對上師尊擔憂的神情時,卻又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於是他選擇接受了任務下山,儘量不讓師尊失望。
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面對開卷考試的學生,明明題目很簡單,但他翻遍了所有的資料書,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正確的答案。
慕從雲鬱郁嘆了一口氣。
但因為幅度太小,旁人只覺他神色更冷沉了些。
一旁劫後餘生抱著金猊嗷嗷不放的許曜頓時一僵,鬆開手規規矩矩地站好,還本能往金猊身後挪了挪,眼皮往上掀起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太高興了竟忘了大師兄還在!
大師兄不會生氣了吧?!
他偷偷伸手戳金猊的後背。
金猊不耐煩地拍掉他的手,心說大師兄脾氣好著呢哪有這麼容易生氣。他不搭理煩人的許曜,對慕從雲殷勤道:「師兄,我和許曜先去將其他師兄弟搬過來?」
先將玄陵弟子救出來,後面也好多些人手救援。
慕從雲掃過漫山倒伏的大樹,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人太多了。」
整個玄陵唯有他一人修慈悲劍,其他師兄弟幫不上忙。但若只憑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救不過來。
玄陵人手短缺,短時間內估計也抽不出人手來支援。他擔心時間耽誤久了會造成更多的傷亡。
「去尋源頭。」
他想起老林子中心那棵巨樹,還有不知所蹤的趙大爺。既然異變是由此而生,也當有解決的辦法才對。
金猊和許曜自然不敢有異議,跟在他身後往老林子中心去。
越靠近中心,倒伏的樹木越密集。到了後面甚至無法從地面通行,只能御劍凌空穿梭。
慕從雲最先抵達中心,就見先前還剩下主幹的巨樹不知又遭遇了什麼,竟只剩下半截樹樁凸出在地面。而失蹤的趙大爺懷抱著那尊木雕像,靠坐在樹樁邊,神色頹然。
「老林子的異變和你們有關?」慕從雲收劍上前,目光落在他抱在懷裡的木雕像上,語氣很篤定。
他在殘留的樹樁和木雕上感受到了相似的靈力。
趙大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之前還算精神的面容此時籠罩著巨大的哀色,連說話都顯得有氣無力:「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