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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注意到,面對沈棄時,他的話比開始多了許多,態度也更加柔和。
但沈棄卻注意到了。
沒想到不過隨便演一演,這蠢兔子竟還真將他當做了同類。
他沉默著點點頭,實則袖中的手不動聲色撫過腕上木鐲,體內壓制的穢元霎時流轉,被秘法封在了木鐲之中。
為了吸收蝕霧之力,他在重生之後便自己散去一身靈力,四處尋找出現異變之處吸納蝕霧修煉。如今他一身穢元盡數封在了木鐲之中,體內不剩半點靈力,與普通人無異。
西境之人對穢元一無所知,別說謝辭風了,就算是羽化仙境的大能來探查,也未必能發現異樣。
沈棄落後半步,跟在慕從雲身後入內。
謝辭風已經坐在了堂中。
他身著藍灰道袍,黑白駁雜的長髮用一根竹枝隨意別在腦後,露出的面孔相當俊朗,尤其是那雙比常人顏色要淺的灰色眼眸,仿佛包容著浩瀚星河,與之對上時,會生出一種悠遠亘古的蒼涼之感。
仿佛看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廣袤星空。
修行之人過了忘塵緣境後,衰老的速度就會變得極為緩慢。等入了無上天境,更是可以青春常駐。謝辭風不到百歲就入了無上天境,面容瞧上去不過二十來歲,但周身氣息卻有種返璞歸真後的質樸,並不會叫人因過於年輕的容貌而小覷了。
沈棄立在堂中,感受他氣息之中的玄妙,心想謝辭風這「星河萬摶」的雅稱,並不算浪得虛名。
若有機會,他必要試一試那把可碎星河日月的三垣劍。
「師尊。」慕從雲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才介紹邊上的沈棄。
沈棄不卑不亢地立在那兒,毫不畏懼地與之對視,像初生不畏虎的牛犢。
謝辭風打量著他,眉頭微不可查地皺起:「你上前來,」
沈棄依言上前。
謝辭風起身行至他面前,手按在他頭頂,有溫和的靈力緩緩注入。
沈棄壓下了心裡生出的煩躁,假裝是自己是根木頭,才不至於反抗。
那隻手從頭頂灌入靈力,又去摸他的後腦和脊柱。
沈棄眼底已經蓄起了風暴,忍耐快要瀕臨極限。
好在謝辭風終於收回了手,頷首道:「根骨不錯。」
慕從雲眼底綻出幾分喜意,他輕輕推了沈棄一把:「還不快給師尊敬茶?」
沈棄磨了磨牙,壓抑著不快斟茶敬上。
謝辭風抬手接過,卻沒有立即喝,而是對慕從雲道:「為師有幾句話要同他交代。」
慕從雲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依言退到了外面等候。
內堂,謝辭風放下茶盞,已不似面對慕從雲時那般慈和,眉眼之間霜雪凝結:「天生反骨,災殃之源。這是我從你的命盤中所窺見。」
沈棄微微眯起眼睛,與他對視,亦不如之前馴服。
「我本不欲收你。」謝辭風沒有拐彎抹角:「但從雲很在意你。你與他的命盤交織,我亦看不清未來。」
他復又端起那盞拜師茶,輕啜一口,嘆息道:「不論往後如何,你且記住一句話。禍福無門,惟人所召。三世因果,循環不失。」
茶盞擱在玉碟上,發出清脆一聲響。謝辭風起身離去,聲音飄飄裊裊散開來:「你去吧。」
沈棄眯眸凝著他的背影,將他說的話品味兩遍,嘴角翹起諷刺弧度。
禍福因果,能奈他何?
慕從雲有些憂心地等在外面,見沈棄終於出來,立即轉身盯他。
那雙見底的眼眸里擔憂詢問之意明明白白。
沈棄心情不甚好,轉了轉腕上木鐲,重新運轉穢元,故意沒有回應他的目光。
慕從雲憋不住了,不得不開口:「師尊說什麼了?」
沈棄這才抬頭,眼眸怏怏垂著,瞧著有些無精打采:「師尊不喜歡我。」
怎麼會呢?
師尊對每個弟子都十分關切,當初他剛被撿回來時,餓得脫了力,又髒又臭還不肯理人,是師尊親力親為照顧他,為了讓他開口,甚至每日每日地給他念書同他講話。
這樣的師尊,怎麼會不喜歡沈棄呢?
慕從雲覺得沈棄肯定是會錯了意。
但他的語言實在貧瘠,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消除這個誤會,只能生疏地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你這麼討人喜歡,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不要瞎想。」
討人喜歡?
沈棄都要被這蠢兔子給逗笑了,他前後兩世活了百多年,可從來沒人說過他討人喜歡。
連親生父母都對他棄如敝履,還有誰會喜歡他?
那些人只會欺辱他,或者看他的熱鬧。
就算是這隻蠢兔子,現在說得好聽,等日後得知了真相,恐怕也要翻臉不認人吧?
眼底有濃郁暗色流轉,沈棄心中惡意洶湧,表面上神情卻越發落寞。
他沒有回應,只是垂下眼睛搖了搖頭。
沈棄的表情太過可憐,慕從雲心口像被針不輕不重被扎了一下,酸澀的厲害。仔細想想這樣明顯安慰的話,若是換成旁人說給他聽,他也不會信的。
他再次摸了摸沈棄的頭,這回動作沒有那麼生硬了,表情也鄭重起來,非常認真地說:「不管別人怎麼想,師兄肯定喜歡你。」
沈棄抬眸看他,被他認真的神色刺痛,心底惡意越發乖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