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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話趕話說到罷了。
雖然平日裡不說,但慕從雲多少是知道沈棄最喜歡吃醋的。可能是少年時的經歷導致,叫他十分沒有安全感。而自己當初救了他,又將他從南槐鎮帶出來,讓他生出了雛鳥一般依賴心態,多少帶有幾分雛鳥一般的獨占欲。
這樣的心態並不是十分健康,但慕從雲再理解不過,所以他只作未覺,多了幾分不動聲色的縱容。
如今他也只當沈棄又起了比較的小心思,所以只是道:「那得看你都騙了什麼,若是小事便罷了,若是大事……」
他打住未說完,但神情不言而喻。
沈棄似在思索,他順勢趴在慕從雲腿上,蹙眉思索了許久才說:「若是大事,師兄會不要我麼?」
慕從雲順著想了想,實在想不出沈棄能有什麼樣的大事瞞騙自己,讓自己氣到不認他。
於是他只能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沈棄露出失望的神色來,他覺得慕從雲是在敷衍他。於是抓住他的手討好一般晃了晃:「師兄再想想。」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少年沙啞的嗓音並不柔軟,但卻透著濃濃的依賴,小獸一般。
慕從雲被他磨得心軟,只能實話實說道:「我想不出來你能有什麼樣的大事瞞騙我,自然也無從判斷到底會有多生氣。」他蹙著眉仔細斟酌著,神色認真了許多:「不過你若真有事瞞著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抽出手,屈指敲了下沈棄的額頭:「那師兄總不會不要你。」
「你現在可有要跟師兄坦白的事?」
沈棄重新握住他的手,不假思索道:「是有一件事要同師兄坦白。」
慕從雲「哦」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
「我喜歡師兄。」沈棄斂了笑容十分認真地望著他:「再沒有旁人讓我這麼喜歡。」
前半句是順著慕從雲的話所說,但後半句卻藏著幾許認真。
前後兩輩子,也就只有一個慕從雲罷了。
慕從雲心跳頓了一瞬,下意識挪開了目光。
只是他的手被沈棄緊緊握著抽不出來,溫熱的體溫順著相貼的掌心源源不斷傳來。沈棄平時粘人,也喜歡肢體的觸碰,這段時間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對方的親近。但眼下他卻又仿佛回了最開始的時候,被握住的那隻手開始灼熱發燙,叫他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也就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沈棄沒得到回應,還在追問:「師兄怎麼不說話了?」他露出失落的神色:「莫非師兄不喜歡我麼?」
慕從云:「……」
他費了些力氣將手抽出來,藏在袖中使勁攥了攥,驅散了掌心的灼熱,才道:「你都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話?」
「自然是有感而發。」沈棄不滿地盯著他。
慕從雲沉默半晌,到底沒法像他一樣直抒胸臆,最後只能匆匆起身:「師兄知道了。到了該練劍的時候了。」生硬地轉了話題,他驟然提劍起身,往屋外走去。甚至都忘了叫上沈棄。
沈棄原本半趴在他腿上,結果慕從雲太過慌張地起身離開,沈棄便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
瞧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沈棄並未立即起身,而是反覆咂摸著方才的話,逐漸斂了神色。
他喜歡的東西很少,喜歡的人更只有一個。
「坦白從寬……」沈棄轉著腕間的木鐲,神色莫測:「……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若是他主動坦白了,師兄卻不肯接受他的身份,也不肯同他回酆都呢?
前塵舊事紛涌而來,沈棄沉浸在種種假設可能之中,驟然收起了手指,幾乎快要將木鐲捏碎。
良久,他才卸了力道,緩緩起身拍乾淨塵灰,聲音輕而又輕地說:「師兄和那些蠢貨怎麼會一樣?」
若是一樣,便也不配做他的師兄了。
*
慕從雲到了中庭,練了一套劍法,不規律的心跳才堪堪平復。
只是眼下實在沒有什麼練劍的心情,索性收了劍,往藏書樓去。
到藏書樓隨便挑了本書,慕從雲到慣常看書的位置坐下,翻開書看了幾頁,卻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沈棄的話。
「我喜歡師兄,」
「再沒有旁人讓我這麼喜歡。」
少年人嗓音低啞,神情卻無比真摯,叫人無法質疑他的任何一個字。
慕從雲耳朵又有些發燙,嘴角卻控制不住地翹起來,心房被溫暖的熱流所充盈,帶來溫暖飽漲的滿足感。
這種感覺在他很小的時候有過一次,他並不陌生,那是付出得到回應後的滿足感。
他小時候曾經餵過一隻流浪狗,那隻黑色的小狗戒備心很重,孤兒院的孩子拿食物哄它過來,它卻從來不吃。
它只會吃慕從雲餵給他的食物。
慕從雲寧願自己吃不飽,也會把飯菜省下來偷偷餵給小狗吃。而那隻很怕人的小狗,每每在吃完食物之後,都會親昵地蹭過來舔舔他的手心。
他在孤兒院裡遭受排擠,很長一段時間那隻小狗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只是後來,那隻小狗忽然就再也沒有出現。
那時他還太小,甚至沒有能力離開孤兒院去找它,只能每天帶著省下來的飯菜去老地方等待小狗出現。
但那只會舔他手心的小狗再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