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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被人牽著手,是這種感覺。
他以為握住對方手那一刻,他就會忍不住直接暴露身份殺了對方。但真正握上去時,卻也沒有那種特別排斥噁心難以忍耐的感覺。
慕從雲沒有察覺他目光中隱含的意味,握住他的手順勢拉了他一把。
枯枝敗葉紛揚落下,少年從枯葉堆里鑽出來,身量與慕從雲相差無幾,只是整個人都呈現一種營養不良的瘦,露出來的骨頭嶙峋。
慕從雲看見他,便想起剛穿到這個世界的自己。
他這具身體的原身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小乞兒,因為討不到食物而活活餓死在破廟裡。慕從雲剛穿過來時,一時接受不了悲慘的命運,又無法克服恐懼去外面討要食物,自暴自棄想著讓他出去乞討還不如死了,乾脆就在破廟裡等死。
那個時候他的模樣恐怕比面前的少年還要更加狼狽些。
要不是後來師尊途徑破廟將他撿了回去,他恐怕已經投胎去了。
看著與自己當年同樣境遇的少年,他感同身受地生出幾分心軟,說了一句「我送你回鎮上」,便御劍帶他離開。
沈棄被他牽著手,站在他背後。
目光肆無忌憚在他背後空門逡巡,嘲諷扯了下嘴角。
這蠢兔子竟然不是裝出來的。
心軟,還好騙。
這樣的人,若是在外面,早已經死了百八十回了。
如今撞到他手裡,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
慕從雲將人送回了南槐鎮。
若是一般人,道過謝後便該去尋自己家人了。但這少年卻只是沉默站在慕從雲身旁,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裡面除了殘留的警惕,便不見其他情緒。
看起來比他還不愛說話。
慕從雲嘆了一口氣,只能帶他去尋鎮長。
鎮長也受了傷,不過傷勢不重,正和人一起挨家挨戶地登記清點人數。遠遠瞧見慕從雲過來,連忙迎上前連連作揖口稱「仙師」。
他的熱情叫慕從雲有些無所適從,但想起正事,還是指了指邊上的少年:「我在老林子裡找到的,但不知他家在何處,問他也不肯說,便將人交給鎮長安置。」
鎮長看了眼人,詫異道:「這小傻子倒是命大。」接著又搖頭嘆息道:「仙師有所不知,他本就是鎮上吃百家飯長大的小花子,平常就住在鎮子東邊的橋洞底下。」
他指了指腦袋:「他腦袋不太靈光,大傢伙平日都叫他小傻子,誰家有吃剩的飯菜,就給他一口。」
聽到鎮長喊少年「小傻子」時,慕從雲就下意識皺起了眉。
少年雖然沉默了些,但他能聽懂他的話,也能溝通,顯然並不是真傻。
他看了一眼少年,對方只是垂著眼睛,依然沒有開口。
「可有地方安置他?」慕從雲問。
鎮長露出幾分遲疑:「現在鎮子上家家戶戶都遭了殃,怕是……」
怕是沒人願意收留一個傻子。
慕從雲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思索片刻道:「那便由我安置吧。」
他又牽著少年走了。
慕從雲將少年帶去了趙大爺家。
趙大爺和樹靈一起留在了老林子裡,他的宅子就空了下來。金猊乾脆將之徵用,給負傷的弟子休息療傷。
宅子不大,輕傷的弟子將房間讓給傷勢更重的師兄弟,自己則在院子裡的空地甚至樹上找了個地方打坐療傷。
慕從雲進來之前,弟子們還在三三兩兩地說話聊天,氣氛十分熱烈。但他剛邁過門檻,便如同按下了靜音鍵一樣,所有人瞬間收了聲。打坐的挺直了腰背口中默念心法口訣;扯開衣襟上藥的急急忙忙整理儀容正襟危坐;還有那吊兒郎當坐在樹杈上晃腿的,掩耳盜鈴藏在枝葉後,只恨不得再次鑽回樹里去……
感受到明顯氣氛變化的慕從雲無聲嘆了口氣。
他領著少年走到許曜面前,交代道:「給他尋個地方住,他暫時和我們一起,等離開時再給他尋個地方安置。」
許曜站的筆直,小雞啄米點頭。
慕從雲見所有人都如臨大敵,略微頷首後便御劍離開——他先前住的房間也讓了出來,左右他修為高,以打坐代替睡眠也可以。
沈棄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下。
這個新身份雖然上不得台面,但竟然出乎意料地好用。
有趣。
大師兄走了,許曜才放鬆下來,招呼沈棄道:「實在沒有空屋子讓你擠了,這幾日你就和我在廊下擠一擠吧。」
邊說他便來搭沈棄的肩,但手伸出去卻落了空。
他詫異看去,就見沈棄擰著眉看他,眼裡似有嫌棄。
許曜:???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再要細看時,卻見對方一言不發轉身就往外走。
「誒,你要去哪兒?」大師兄的交託他不敢輕忽,連忙追上去要抓沈棄的胳膊。
但伸出去的手再次落了空。
他莫名看了看屢屢抓空的手,只能追在沈棄身後喋喋不休:「休息的地方在那邊,雖然差了點,但至少也是個落腳的地方。你要是嫌棄簡陋,等我們走之前再給你安排個好些的……」
真聒噪。
沈棄攥起手指,眼中划過殺意。
不過在看到前方屋頂上的白色身影時,他又很好地收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