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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自凋亡淵藪之中出來,親眼見證了西境覆滅的歷程,看著無數修士淪為怪物,便逐漸有了一個猜測——這蝕霧的污穢之力與靈氣相斥。
若是二者同時存在體內,便會因為彼此爭鬥導致筋脈爆裂,走火入魔喪失神智。
但若是體內沒有靈氣,只有蝕霧之力,只要能捱過經脈爆裂的痛苦,守住清明,便有可能撐過去便將之化為己用。
在他看來,以靈氣修煉和以蝕霧修煉,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江欞先前被他重創,又在「洗罪」之中浸泡了兩日。體內的靈力所剩極少。眼下大量蝕霧入體,與他體內僅剩的靈力消耗。他憑著意志撐了過來,沒有徹底喪失神智。只要等到體內最後一絲靈力也被吞噬乾淨,只剩下蝕霧。他不能僅能留下一條命,或許還能大有進益。
沈棄打量著江欞,猶豫殺還是不殺。
若是不殺,他活下來之後,西境必定能自他身上有所發現。而這並不是他想看見的局面。
但若是殺了……沈棄不知為何想起那日慕從雲從戮武峰迴來後,沉默練了一天劍的景象。
他冷冷看著江欞,片刻後拂袖往深處去:「罷了,留下你也壞不了事。」
可不是人人都願意散去一身靈氣,又能幸運地撐過蝕霧的爆體之痛,再將蝕霧的污穢之力化為己用的。
前世西境覆滅,亦不過只有他一人掌握穢元而已。
便是他直白告訴西境這些偽君子們,他們恐怕也不敢信。
倒不如留下江欞,看看那群偽君子的熱鬧。
第26章 一刻鐘
往深處走了幾步,沈棄又頓住了腳步。
回頭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金猊,以及尚在苦苦煎熬支撐的江欞,他不快擰著眉,最後拂袖召來一陣風,卷著二人扔了出去。
昏過去的金猊在地上狠狠摔了一下,終於恢復了意識。
他迷迷糊糊睜眼看了眼天,是亮的。再一側頭,就看見十步外涌動的濃郁蝕霧,他昏昏沉沉的頭腦頓時清明起來。
「大師兄!小師妹!」
金猊忍著傷痛連滾帶爬地起來,便要調動靈力往裡沖,卻在將要靠近蝕霧時陡然想起大師兄的囑咐:「逃出去,務必設法將消息傳回玄陵!」
他揉了把通紅的眼眶,又退回來去拉地上的江欞:「江欞!快起來,我們要給玄陵報信!」
他與江欞來探查離火門情形時,萬萬沒想到離火門已被異變的怪物占據,更沒想到會在離火門找到失蹤的肖觀音。若不是小師妹死死撐著,又苦苦捱著等到了大師兄的支援,他們二人恐怕都已經喪命在此。
金猊深知以自己的修為便是再衝進去也於事無補,只能先完成大師兄交代的事情。
然而江欞怎麼叫也沒有反應,反而是身上的皮膚被他一碰,便裂開一道道血口子往外冒血珠,頃刻間便如同血人一般。
金猊頓時駭住,手忙腳亂地找到了幾顆療傷的丹藥,掰開他緊緊咬著的牙關硬塞了進去,之後便扯下腰帶將他綁在了背上,御著劍歪歪扭扭地往蜀州城去。
先前在蝕霧中待了也不知多久,以山谷里的蝕霧濃度,他生怕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被蝕霧的污穢之力侵蝕,隨時出現異變,耽誤了報信。只能趁著神智還清醒時,咬死了牙關半點不敢耽擱地沖了出去。
*
蝕霧深處,離火門前。
慕從雲與肖觀音背靠著背,互為守望。
兩人身上的衣物都被血與汗浸透,但肖觀音的情形要更嚴重一些,在慕從雲一行抵達前,她已經在此被困了半月之久。身上的黑衣殘破,露出蒼白無血色的皮膚,以及皮膚上大面積的黑色刺青。
此時這些刺青在功法的催動之下,如同毒蟲活物一般扭動著。
她持雙手劍,面無表情看著將他們包圍的薔薇枝蔓,以左手短劍在腿上又深深劃了一道口子,濃郁近黑的血蜿蜒滴落在地上,浸入泥土之中。
四周的薔薇藤蔓明顯出現了枯萎之勢,畏懼地往後退了數寸,騰出了些許喘息之機。
眼見她還要繼續,慕從雲厲聲喝住了她:「夠了!你不要命了?再這麼下去,你的血都要流盡了。」
他頭一次如此疾言厲色,露出了近乎發怒的神色。
肖觀音立即頓住了動作,側過臉驚異看了他一眼,怕他當真生氣,到底沒敢再繼續,只能持劍警惕著蠢蠢欲動又想再次進攻的薔薇枝蔓,道:「三師兄和江欞不知道出去沒,總要想辦法多撐一段時間。」
慕從雲將最後幾顆療傷丹藥塞給她:「你先歇一歇,換我來。」
他握著劍與肖觀音調換了方位,擋在了前面。
依舊是挺拔如松、表情淡漠的仙人模樣,只那身雪白的法衣浴血,襯著他面上的怒意與殺意,沖淡了超然的仙氣,多了幾分從未見過的肅殺之氣。
慕從雲右手執劍,目光鎖定涌動的薔薇枝蔓,眼中只餘下一件事。
那便是殺。
殺了眼前的怪物,活下去。
他很少生出這樣強烈且清晰的念頭。
生死於他而言,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意義。但如今,他身上背負的不止一個人的性命。
肖觀音、金猊、江欞……還有獨自留在紅薔院的沈棄。
沈棄年紀最小,不過剛剛跨過修行門檻,若是毒門出了變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