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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走來,前前後後打暈了十來個喪失神志的百姓。
等金猊將這十來人都拖到了附近的茶棚安置好後,兩人才往趙阿婆的住處尋去。
趙阿婆家在巷尾,上午慕從雲去尋金猊時去過一次,當時門扉緊閉,敲了許久門對方才肯開門。
但這次再去,兩人卻發現趙阿婆家門扉大敞,院中還有悉索動靜傳來。
與金猊對視一眼,慕從雲按住劍柄,斂息走在了前面,悄無聲息地靠近了大門。
修行之人腳步無聲,院子裡的人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過來,一邊費勁制住趙阿婆,用繩子將她捆起來,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話:「沒想到躲了這麼久,還是沒有逃過。我這可都是為你好,等你清醒了可不能怪我。」
說話這人也是個熟面孔,正是慕從雲借住的那戶人家的主人。
主人是個約莫六十來歲的老人家,也姓趙,頭髮鬍鬚發白,身形富態臉龐圓潤,看起來慈眉善目。
他將趙阿婆牢牢綁在了樑柱上後,吃力地錘了錘腰腿,擦了把汗,才將放在一旁的背簍背起來,準備離開。
看著倒像是為了救趙阿婆。
慕從雲看向金猊,經驗豐富的金猊立即會意,上前一步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他生得俊秀,笑起來時還有兩個討喜的酒窩,向來討長輩喜歡:「趙大爺,您在這兒做什麼呢?」
沒有防備轉過身的趙大爺猛然間對上他湊到近前的笑臉,驚得連退了兩步,看清楚人後才鬆了一口起,旋即又露出幾分不自然的侷促:「兩位仙師回來了?」
金猊對他的侷促恍若未覺,殷勤將人扶著到一旁坐下,關切道:「我們剛才回來的路上,看見很多鎮子上的人像失了魂一樣,出了家門要往後山去。怎麼叫都叫不住。」他說著目光自然而然轉向被綁住的趙阿婆:「趙阿婆的樣子和那些人一樣。先前鎮子上失蹤的人,其實也是失了魂後進了後山的老林子吧?」
「我、我不……」趙大爺放在膝蓋上的手顫了下,臉上猶豫掙扎交織。
這模樣顯然是知道什麼。
金猊見狀心裡越發篤定,又勸道:「我和師兄剛從老林子回來,林子裡的情形我們都看見了。您若是知道什麼,還請據實以告,也方便我們救人。」
趙大爺似被他說動,嘴唇微微蠕動,半晌才澀聲道:「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後山那片老林子很早之前是一片亂葬崗。據說因為死人太多陰氣重,一直不太平,活人進去了就出不來,被叫做『吃人林』。後來時候長了,大概是覺得這名頭不好聽,鎮上的人就只叫老林子。平時大家都嫌老林子晦氣,輕易不會靠近。只有鎮上的獵戶或者挖山貨的小商販會偶爾出入,但近年也沒聽說出過什麼事。」
說到此處,他用力搓了搓手,目光無意識落在一旁的背簍上:「但就在大半個月前,進了老林子的幾個獵戶再沒出來。一開始是獵戶的家裡人發動鎮上的人進林子裡找,結果去找人的人也都沒出來。大家就怕起來,說老林子又開始吃人了。但那些有家人失蹤的人家都不肯信,有一家獵戶富裕,拿出不少銀錢僱人進山去尋人……」
「我的兒子和兒媳婦見他們給的錢多,就也跟著去了。」提到失蹤的兒子兒媳,趙大爺忍不住抹了把老淚,拍了拍背簍哽咽道:「結果這一去就沒回來,留下小老兒和個襁褓里的小孫子相依為命。」
「也是這次之後,大家都被嚇住了,說那老林子裡有邪物,要放火燒了林子,免得再害人。但是鎮長說六七月里天氣炎熱,怕引起山火,燒山就改為了砍樹。大概半個月之前,鎮長召集了鎮上的青壯,挑了正午的時候,去後山砍樹。」
老人乾澀的眼裡已經流不出淚水,聲音也越發沉重:「去的人多,頭一天就把外圍的樹砍得七七八八,倒是很順利。但就從第二天開始,鎮上開始有人失蹤。一開始只是一兩個人,後頭變成了三個五個的不見。只是睡一覺的功夫,人就憑空沒了。大家都怕得很,說是老林子發怒了,大家嚇得晚上都撐著不敢睡覺。但就是這樣,還是不斷有人在失蹤。」
「目前為止,失蹤了多少人?」金猊問。
「大半個鎮子都空了。」趙大爺頹然嘆口氣:「大家也是怕了,青天白日也躲在家裡不敢出門。不久前先後有兩批仙師來查探,結果進了老林子就再沒出來。大家也不敢再抱指望了。」
老人抬頭看了一眼頭頂暗沉的天色,反過來勸他們:「我很小的時候聽鎮上的老人說,後山的老林子裡埋了太多人,每棵樹都是一條魂。鎮上的人砍了樹,惹怒了老林子。砍了多少樹就得用多少人來補。我們這些人是沒辦法逃出去了,挨過一天是一天。兩位仙師要是能走,就趕緊走吧。別留在這裡了。」
對方神態太過哀戚,原本還帶著些笑的金猊也跟著沉重起來,他將趙大爺扶起來,鄭重道:「我們既奉命來解決南槐鎮的異變,就不會臨陣脫逃。」
趙大爺聞言只搖了搖頭,小心背起背簍拍了拍,沒有再繼續勸說。
兩人將趙大爺送回了家中。
金猊出來時眼眶都發了紅,又有些恨恨:「南槐鎮上將近三百戶人家,上千口人。不過一場異變,就空了大半。」
慕從雲仰頭盯著趙大爺院中枝葉繁茂的大樹看,倒是不見什麼悲戚的情緒,聲音反而有些冷:「他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