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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那些傷只會覺得心疼,也不知道沈棄曾經遭遇過什麼,才落得滿身瘡疤。
沈棄聲音悶悶地說:「那些人都說我是醜八怪,怪物。」
慕從雲擰起眉,已經有些生氣了。沈棄現在也才十六七歲,再小一些,也就十來歲,什麼人會這麼侮辱一個孩子?
「是那些人有眼無珠。」慕從雲認真道。
「對。」心底涌動的戾氣平息下去,沈棄抬起頭看他,跟著重複了一遍:「是他們有眼無珠。」
有眼無珠的人,挖了眼睛就是。
所幸師兄同他們不一樣。
沈棄又高興起來,他鬆開了慕從雲,緊挨著他坐下,神色單純又天真:「師兄和他們不一樣。」
……
從浴室出來後,兩人換上了乾淨的衣裳,沈棄又要去尋爐子:「我給師兄烘頭髮。」
他披散著半濕的長髮,眉毛和睫羽還沾著水汽,笑起來眼眸彎彎,看起來已忘記了方才的難過。
「你過來。」慕從雲朝他招了招手。
沈棄走到他近前,就被慕從雲拉著在身前坐下,他扭過頭來還想說話,就聽慕從雲道:「別動,我先給你烘乾。」
他頓住身體,感覺到微涼的手指自發間穿過。
慕從雲先用布巾給他將濕發擦得半干,他的動作很輕柔,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有扯痛他。
擦乾了水漬,又以手指充作梳子,掌心流轉起微熱的靈力,不斷穿過發間,將餘下的水分烘乾。
那融融的暖意驅散了沈棄心頭最後一絲陰霾。
他不由去想,此時的慕從雲會是什麼樣的神情?
想必是非常溫柔的。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慕從雲的表情太少,光從臉上是很難瞧出什麼的,但那雙眼睛裡流轉的光一定非常漂亮。
沈棄很想轉頭去確認他臉上的表情,但又有些捨不得打斷這樣的溫存。
只能側著臉,透過遠處桌子上擺著的一面銅鏡,依稀窺見他小半張側臉。
慕從雲的相貌生得極好,就連眼睫也比旁人更濃更密,微微往下垂著時,投下的陰影都透著幾分繾綣溫情。
沈棄緊盯著鏡子,微眯著眼愜意嘆出一口氣。
他想起有一次看見陰驕的母親替陰驕梳頭時的情形。陰驕的母親是父親的正室,同樣出自鐘山燭龍一族,身份尊貴,一向眼高於頂。但就是這樣高傲的女人,私底下也會溫柔地替陰驕梳理頭髮。
那時他還心存幻想,想著若是自己的母親還在鐘山,應該也會這樣的溫柔地照料他。
沈棄盯著那銅鏡中的倒影,細細品咂著「師兄」這兩個字。
他的母親叫他失望了,但這個便宜得來的師兄,卻總給予他許多驚喜。
師兄,師兄……
沈棄細細品味著這兩個字,翹著唇笑起來。
他這一生可算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若多個師兄,日後輪迴路上相伴,也不算寂寞。
慕從雲仔細替他將濕發烘乾,才開始料理自己。
沈棄投桃報李,拿了布巾輕手輕腳地給他擦乾頭髮。
等兩人都收拾好歇息時,已經過去一個時辰。沈棄面朝慕從雲側躺著,往他的方向擠了擠,直到緊貼著他後才滿足地伸手將人抱住,又低低喚了一聲「師兄」。
「嗯?」慕從雲規規矩矩平躺著,雖還有些不適,但已經不如第一回那樣難以入眠了。
沈棄搖搖頭沒再說話,將他又抱得緊了些,貪婪地汲取乾淨的氣息。
……
紅薔院位置僻靜,遠離山門喧囂。
白日裡的喧鬧退去,安靜的夜裡,反而能聽見更多東西。
沈棄睜開眼看了一眼外頭婆娑的樹影,緩緩坐起身來。
慕從雲還在熟睡之中,他以指輕點對方眉心,便有淺淡的灰霧逸散,輕攏在慕從雲面上,讓他睡得更沉。
披上外袍,沈棄悄無聲息地出了屋子。
院子裡起了風,滿院牆的紅薔薇隨著風搖擺,枝葉摩挲發出沙沙聲響。沈棄立在院中,有淡不可見的灰霧自他腳下往外蔓延,如同蛛網一般不斷擴散。
片刻之後,某處有灰色的種子萌芽,沈棄感應到方位,匿了身形,凌空而去。
追尋著穢元的氣息,沈棄一路尋到了後院的花園裡。
花園裡種滿了紅薔薇,卻並未見要尋之人。
——晚間那個侍女想要蠱惑他時,他趁機給對方種下了穢元。方才他引動穢元生出感應,一路追尋過來,卻並未如意料之中尋到人。
沈棄閉眸感應片刻,目光鎖定了一隻棲息在紅薔薇上的黑色蝴蝶。
那蝴蝶斂翅停在紅薔薇上,只有一對觸角微微捲動。
沈棄凝視片刻,抬指隔空虛點,自那蝴蝶體內抽出了一縷蟄伏的穢元。
他種下的穢元,竟出現在了蝴蝶身上。
這倒是有些意思了。
諸多猜測一一划過,沈棄沒有驚動那隻蝴蝶,又原路折返回去。
*
次日一早,慕從雲在一陣熟悉的窒息感中醒來。
他睜眼一看,就見沈棄果然又手腳並用地抱著他,半邊身體壓在他身上,臉也埋在他肩窩處。
「……」慕從雲無語凝噎,只得費勁將人從身上撕下來。
在他動手時沈棄就已經清醒了,他順勢坐起身來,睡眼惺忪地跟慕從雲問好:「師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