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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沉澱壓抑的情緒在生死之際翻湧上來,叫慕從雲的目光逐漸堅定。
他不能死。
悲天綻放出銀色光華,慕從雲以左手握住劍身,銀色銳光劃破掌心,桃木劍身染上了斑駁紅色。
像雪地里燃起的焰火,將慕從雲心中的桎梏一併灼化。
悲天無刃,只斬妖魔。
非是慈悲,而是他心無殺意。
他在西境生活了十年,仍然固執守著自己的一方角落,不敢走出來。
可玄陵的師尊、師弟師妹,都和他曾經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樣。
古人說「護生須用殺,殺盡始安居」。
是殺生,也是護生。
慕從雲眼中映著悲天劍身的血跡,一點鮮紅欲滴。
「開,刃。」
悲天劍光華大綻,銀白劍光散開,鋒銳無匹,一時斬落無數蠢蠢欲動的薔薇枝蔓。慕從雲血衣長劍凌空踏去,與扭曲如蛇的薔薇枝蔓廝殺,劍招前所未有的凌厲。
沈棄循著動靜尋過來時,便見他身後護著一人,長發在空中散開,面頰染血,一把桃木劍銳不可當,似乎白雪燃燒,灼灼撞入眼底。
他定定看了片刻,目光才挪到那薔薇枝蔓上。
粗壯的薔薇枝蔓自離火門中探出,無數枝蔓交織扭曲在一起,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封死了四處的退路。
而慕從雲,以及他身後護著那個黑衣少女,身上籠罩的靈力罩光芒稀薄,已呈力竭之勢。若是再繼續下去,兩人靈力耗盡再維持不住身周的靈力罩,置身於濃郁的蝕霧之中,結局可想而知。
「師兄又要欠我一次。」
沈棄看著半空中的那道身影,輕聲自言自語。話未落,人已經行至離火門前。
離火門的入口原有結界封印,只有「生死門值守」能憑藉令牌出去,若出現異動,餘下四扇「生死門」都能察覺做出防範。然而如今這異變的薔薇自地底長出,根系延伸入離火門中,枝蔓卻生長在外,內外雙管齊下,一點點地蠶食著離火門的結界,才沒有引起任何動靜。
沈棄以掌按在離火門結界上,穢元洶湧衝擊結界,以及結界之外盤根錯節的薔薇枝蔓。
驟然受到攻擊的異變薔薇反應不及,頓時豁出一個缺口來不及修補,便叫他輕易進了離火門。
離火門內便是十方結界的邊緣。
從值守的高台看去,抬頭是被結界抵擋在外暗沉不見天日的灰黑蝕霧,以及遊走在結界邊緣的活屍怪物、
而俯首,則是密密麻麻的碑林。
一座座刻著生平卒年的石碑屹立於此,代表一個個為了守護西境而隕落的人。只不過此刻這些石碑都已經被粗壯的薔薇枝蔓胡亂掃蕩,倒伏於地,殘破不堪。
再襯著值守台上碑石上所刻那句「祭亡者,護生靈」,便顯得十分滑稽可笑。
沈棄雖憎惡西境的偽君子,對這些自願赴死的亡者卻還有幾分尊重。他拔出龍骨凌空而立,並未踩在破碎的石碑上。
殘暴的劍氣盪開,意識到威脅的異變薔薇根系當即涌動著朝他圍攏過來——
鏖戰許久的慕從雲逐漸不支,這些異變的薔薇枝蔓殺之不盡,兩人又無退路,只能硬撐著,苦等著不知何時能到的支援。
肖觀音略作調息之後便來助他,兩人聯手壓力雖然小些,但也都是強弩之末。
一條成人手臂粗的薔薇枝蔓狠狠抽在慕從雲背上,慕從雲回身將之斬斷,吐出一口血來。
他隨意抹去唇邊血跡,露出幾分驚疑之色:「它好像變得虛弱了。」
「它要撐不住了。」肖觀音斬斷一根枝蔓,也有了相同的感覺。
她又看向四周厚重的蝕霧,敏銳察覺到微妙的變化:「蝕霧似乎也在變淡了。」
「在往離火門的方向聚集。」慕從雲道。
離火門內必定生了變故。
兩人對視一眼,再次調動體內的靈力,全力斬斷薔薇枝蔓,往離火門的方向靠近。
*
紅薔院的異變薔薇本體亦不是沈棄的對手,不過一株分身,他輕而易舉地在眾多枝蔓掩護中找到了它的根系所在。
將龍骨插入根系所在,沈棄化作龍身,源源不斷地吸收蝕霧。
這些蝕霧經由異變薔薇從地底侵入過來,比如蝕霧海中的蝕霧要顯得「溫順」許多,沈棄十分輕鬆地便將之吸收乾淨。
體內充盈的穢元流轉,沈棄收起龍骨,掌心一團穢元緩緩旋轉,色澤灰黑。
這一趟毒門倒是沒有白來,他的實力已然又上一層樓。
這個法子倒是比深入蝕霧海,直接吸納暴烈的蝕霧要安全省事的多。
沈棄心情甚好地斬斷了異變薔薇的根系,才隱匿身形出了離火門。
外面山谷的蝕霧已經散去,枯萎的薔薇枝蔓將鋪滿了半個山谷,已失去了生機。
慕從雲與肖觀音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發懵,尚沒有回過神來。
肖觀音脫力地坐在粗壯的枯枝上,兩把劍插在身前的地上:「可要現在進去查看?」
慕從雲拿出傳訊玉牌試探著傳訊:「你在外面守著,我進去看看。」
將傳訊玉牌交給肖觀音,慕從雲斬斷攔路的枝蔓,進了離火門。
本準備離開的沈棄看見他,忽而想到什麼,方才還算愉悅的神情陰沉下來,他拿出個精緻小巧的沙漏拖在掌中,收斂氣息跟在了慕從雲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