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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辭風肯定了他的猜測:「蝕霧的源頭,正是鐘山所在的凋亡淵藪。」
燭九陰隕落之後,龍軀回歸大地,導致濁氣爆發性增長。偏偏這時火精下落不明,驟然累積的濁氣無法消解,從地底幽冥擴散至地面,這才有了蝕霧。
濁氣乃污穢之力,沉於幽冥之下無數年,與死氣無異。修行之人吸入蝕霧之後,濁氣與清氣在體內互相排斥,才會導致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淪為失去理智的怪物。
「燭九陰本是世上最後一條燭龍,祂隕落之後,這方世界也會逐漸隨之消亡。你師祖早早窺見這一大劫,但他耗盡畢生修為又搭上性命,也沒能為眾生找出一條生路,只能在臨終之前將之託付給了我。」
謝辭風按了下那隻異眼,神色越發愧疚:「靠著你師祖留下的這隻眼睛加持,我才找到了你。」
這是他從未同慕從雲提起過的事。
他那時只模糊知道這一線生機與眼前的孩子有關,所以將人帶回了玄陵,取名慕從雲,收為親傳弟子,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直到十方學宮時沈棄身份暴露,他得知消息後欲去尋人,卻忽然察覺星軌有變,不得不閉關演算,這才逐漸撥開了迷霧。
他所尋的那一線生機,並非在慕從雲,而是在沈棄身上。
雖不知緣故,但沈棄確實才是這世上最後一條燭龍。
只是這條燭龍被濃郁的蝕霧包裹著,現世的目的從不是為了救世。
生門雖然尋到,可卻沒人能打開這扇門。
直到前日,慕從雲前來晦星閣求見,謝辭風看見籠罩在大地上方的蝕霧驟然一清,那扇他以為永遠沒可能打開的生門,自己開了。
他與師兄司空青陽隱隱猜到了來龍去脈,但為了破西境大劫,都默契地沒有阻止。
慕從雲此時顯然也猜到了七八分:「他是為了我。」
他捏緊了傳音符,眼眶微微發紅,想起那日沈棄說「師兄定能如願以償」,心中愧疚無以復加。
這世道何其不公,未曾待他有半分偏愛,可到了最後,就連自己都在逼著他捨身去救世人。
「我去找他。」慕從雲壓下鼻間酸澀,轉身往外走。
謝辭風叫住他:「從雲,是師尊對不住你,三日前你來尋我,我便已知曉此事。現在才告訴你,皆是不希望你阻止他救世的私心。」
慕從雲頓住腳步,苦澀搖頭:「與師尊無關,他……是為了我去的。」
低頭摸了摸從袖中探出頭來的小黑蛇,慕從雲低聲說:「我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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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給的那方玉璧,便是被封存在萬卷樓的燭龍墓地圖。玉璧上清楚標記了燭龍墓所在,慕從雲按照指引,一路往東南行去。
他穿過東州,準備自趙槐序曾帶他走過的那條路出西境,深入蝕霧海。
抵達東州邊境時,慕從雲發現許多當地的百姓都在拖家帶口的逃難,他攔住一戶人家詢問,才知道這些時日十方結界動盪不安,東州邊境之處一度有妖魔闖入,居住在此地的普通百姓生活已經難以為繼。
而先前各大宗門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玄陵和登天圖之上,竟然無人顧及十方結界動盪之事。
慕從雲看著那些神色匆匆的百姓們,心中五味雜陳。
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女人的厲喝聲:「你若再不讓開,可別怪我不客氣!」
慕從雲循聲望去,正瞧見一個魁梧的男子嬉皮笑臉地攔著個女人,他顯然對女人的警告不以為意,舉止輕浮地伸手去摸對方的臉:「娘兒們越橫爺興致越高,你嫁的男人窩囊無用,不若跟我去了偃都,在這亂世里還能過幾天安穩日子。」
聽見他的話,那護著兩個孩子躲在妻子身後的男人抬起臉嘴唇動了動,卻到底沒有說什麼,只拉了拉女人的袖子,低聲勸說道:「他是偃都的人,咱們招惹不起。」
女人聞言一張臉氣得微微發白,卻只是咬緊了牙關,一劍逼開了男人,對身後的丈夫道:「你帶著孩子先走,我來應付他。」
慕從雲的目光定在對方臉上,眼見那男人還在糾纏不休,而女人的丈夫已經帶著兩個孩子走遠了,他才出面攔下了男人:「宗門弟子不得以勢欺人,偃都就是如此管教門下弟子的?」
到手的鴨子被人搶了,男人先是一怒,但看清慕從雲腰間的令牌後,臉色又是倏地一變。
認出慕從雲是玄陵弟子,他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公然叫板,收起武器退後了幾步,憤恨不甘地看了女人一眼:「算你今日運氣好。」
見男人走了,女人明顯鬆了一口氣,她好奇打量慕從雲一眼,拱手道謝:「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慕從雲未應,垂首打量她。
女人瞧著修為不高,不過蛻凡殼境。遠看時還以為是個年輕女子,近看才發覺她面上已添了風霜,實際年紀應該不小了,不過從精緻的五官仍能看出年輕時應當是極美的。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與沈棄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只不過沈棄融合了龍族血脈,眸色淺棕似琥珀,而女人眸色幽深近黑,看著更為明亮靈動。
見慕從雲定定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女人神色明顯戒備起來。她收了笑容退後一步:「我還要去追丈夫和孩子,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也不等慕從雲應聲,便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