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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和自己的軟弱掙扎了一會兒的鱗樹蝰放棄了。
如果只是想一想青年的樣子,就能緩解一些進化帶來的痛苦,那麼何樂而不為?
可只是想溫辛的臉,又讓鱗樹蝰覺得不夠。
蛇類向來貪婪,它還想要更多。
於是鱗樹蝰又往深處想,去搜刮記憶中那些能被稱之為安心的景象。
有很多。
和人類青年呆在一起的時光,幾乎每時每刻,它都不再需要去操心自己的未來,操心要躲在什麼地方才不會被第一基地的人給發現。
當溫辛的手掌摸在它的腦袋上,溫柔的嗓音在頭頂上響起的時候。
當溫辛發現了它的偷吃行為,雖然生氣卻又捨不得打它,繼而露出一個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寵溺笑容的時候。
當溫辛覺察到它蜷縮在黑暗裡的敏感和不安,毫不猶豫地將它抱起來,大大方方地將脆弱的脖頸交付在它的毒牙下的時候。
鱗樹蝰幾乎忘記了過往所有在研究基地里受到過的戕害,只記得青年手掌的熱意,那麼溫暖。
快了,就快了。
鱗樹蝰將身體盤起來,翹起尾巴尖,懶懶散散地想。
等到這一次進化成完全體,它就能出去,尋找溫辛的下落。
溫辛那麼大的一個活人,他哥哥居然都能把他弄丟,真是沒用。
鱗樹蝰胡思亂想了一大堆東西。
它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自己平時也愛想這麼多嗎?
但又難以控制住那些滿天跑火車的想法。
想找到溫辛,它必須得先進化成功。
可是進化失敗?
嘁,它可不是那些弱小的變異體,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一聲冰涼的諷笑從鱗樹蝰的腦子裡突兀地冒了出來,宛如冰錐扎在了它的心臟上。
鱗樹蝰的蛇鱗一炸。
它的瞳孔驟縮成一條豎瞳,赫然立起宛若山嶽般的身體,朝周遭暴喝:“誰?!”
.
遠方,借著望遠鏡看到這一幕的將軍暗自握拳,鬆了口氣:“太好了,藥劑生效了!”
結果站在他身邊的研究人員當即放下望遠鏡,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裝甲車。
跟隨研究人員到來的科研組成員,也陸續開始收拾滿地的儀器,再將它們都搬上車。
將軍愣住,幾步走上去,詫異不已地問:“安齊博士,你打算這個時候離開?”
“七號就要進入狂暴狀態了。”
安齊博士笑呵呵地眯了下眼睛:“情緒崩潰的那一刻,它會釋放本性中的殺戮欲望,瘋狂地攻擊觸目所及的所有生命體。”
“等到沒有生物可以讓七號發泄,它就會把矛頭對準自己,最後活活地咬死自己。”
安齊博士說完,人已經老神在在地靠在了座椅上:“我勸你,讓一部分手下留下來等結果就好,不管成功與否,你都不適合再留在這兒,其他勢力的探子可是會發現的。”
“研究馬上就要進入最後一步試驗階段,在我們找到那條讓人類進化的天梯之前,還是不要這麼快和所有人對上比較好。畢竟這世上大多數都是被感情所困的凡夫俗子,無法承受黎明到來前的黑暗。”
“但是沒關係,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們才是正確的。”
安齊博士斜眼睨來,笑看說不出話的男人:“你說是嗎,將軍?”
裝甲車載著安齊博士一行人,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將軍站在原地,手裡捏著望遠鏡,指尖因大力而泛白。
良久,他按了一下青筋暴跳的額角,對前來請示的屬下啞聲說道:“留一個小隊守在這觀察情況,及時將消息傳報給基地。”
“其他人現在撤離到二十公里以外,準備擊殺進化失敗的七號變異體!”
“是,長官!”
鱗樹蝰還在抵抗幻覺。
但它註定徒勞無功。
因為這本就不是幻覺,而是它潛意識裡抗拒去接受的恐懼。
越抵抗,越不想,就越清晰。
鱗樹蝰恍惚中置身於一幕假想中的場景。
它進化失敗,殺戮的本性占據了大腦意志。
昔日在基地里,被拔去鱗片,斷骨放血的仇恨一涌而上,致使它肆意瘋狂地對人類展開了報復。
它殺了很多人,很多變異體。
漫天潑灑的血液像下了一場殘酷的暴雨,淅淅瀝瀝地淋在它的鱗片上。
它所引以為傲的瑰麗綠色,也被那場雨染成了不祥的血紅。
可是殺戮依舊沒有停止,它仍舊在殺,不停地殺。
絲毫沒有不適,反而享受至極。
或許那才是它的本來面目,一條保留了原始凶性,會在殺戮中感到痛快的毒蛇。
可就在鱗樹蝰食髓知味的時候,有人突然喊住了它。
那個人用顫抖的聲音問:阿綠?
——阿綠……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鱗樹蝰猛然回頭。
它看見滿眼不敢置信的青年。
青年在一眾屍體堆里,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仰頭注視巨大無比的它,仿佛一粒渺小的塵埃。
鱗樹蝰也終於從那雙溫潤如水的眼睛裡,看到了熟悉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