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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撞見殘酷的一幕,而那一幕將讓他心如刀割,溫辛也不想在灰蛋需要人陪的時候,膽怯地躲開。
但小黑卻退讓了。
正與殺戮本性對抗著的存在,從虛空中投來柔和的一眼,倏然變幻了場景。
當溫辛穿過A3保育室,沒有看到意料中的景象。
時間□□被人輕輕撥動,兵荒馬亂的黑夜轉為第二天清晨,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入狼藉的室內。
突發的事故已經得到平息。
合金牆面上染著大片的焦黑色痕跡,刺鼻的硝煙味依舊沒有散去。
實習生們帶著口罩,將爆炸後報廢的儀器清理出去,塑料板被燒融了一角,細碎的紙灰落得到處都是。
那些被炸裂了或者烤熟的蛋,就像廢品一樣被丟在地板上。
周兆和另一名助理研究員站在一起,焦頭爛額。
助理研究員埋怨他:“你怎麼就忘了斷開A3保育室的控制系統?”
周兆焦躁地撓亂了頭髮:“艹他媽的,當時那麼急,我也被人叫過去幫忙了,誰顧得上管這兒啊?”
“但A3保育室是你在負責……”
“我一個人怎麼負責十幾顆蛋?!都怪那些實習生,一個個眼高於頂,但凡有一人願意來A3保育室,事發的時候提醒我,難道還會出事?”
助理研究員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個勁兒地嘆氣。
旁邊的實習生瞅見周兆難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來問,那些出事的蛋要怎麼處理。
周兆:“還能怎麼處理?送去焚化爐。”
聽到這句話,溫辛的心臟就像被一隻尖銳的利爪倏然攥緊。
實習生不敢在周兆發火的時候,給人的火氣更添一把熱油,沒有質疑,連聲應是。
在場這一眾白大褂里,誰都沒有看見,那一堆廢掉的變異體蛋里,有顆灰撲撲的蛋虛弱地動了動。
但溫辛看到了。
他看到灰蛋努力彰顯自己的存在,卻被粗心的實習生直接丟進了盒子裡。
然後好幾顆碎掉的蛋一起砸下來,淹沒了灰蛋小小的身軀,同時淹沒了那微弱且不受重視的掙扎。
而後實習生抱著裝滿廢蛋的盒子,朝著焚化廠的位置走去。
過往的工人在搬運昨天出事時死去的屍體,血腥味瀰漫開,死亡的氣息如影隨形。
一直到實習生走進焚化廠,都沒人注意到尚有一息存在的灰蛋。
溫辛想要跟著實習生的腳步進廠,卻被無形的屏障所阻攔,怎麼都不能往前再進一步。
直至廠內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震響,似乎是焚化爐發生了爆炸,雜亂的喧鬧聲中,有人高聲尖叫——
“爐子裡面有東西孵化出來了,是頭變異體!至少A級的變異體!”
那就是溫辛在這場幻境中,看到的最後一幕景象。
他的意識迅速回歸到原來的身體,視線與人群重合的瞬間,冷汗順著鬢角淌落在懷裡的蛋身上。
保安手動啟動樓層中的防火系統,大火已經得到了有效制止。
溫辛在衝下來的人群中,看到了周兆的身影。
對方懷裡的蛋已經裂開了,導致蛋承受不住壓力的不是高溫,而是儀器受熱之後的接連爆炸。
周兆如喪考妣,氣急敗壞地破口痛罵:“到底是誰放的火,到底是誰!!”
像周兆這樣崩潰的人有很多。
現在正值孵化期,是變異體蛋們最關鍵的時刻,它們的殼會出現局部軟化,經受不住一點重創。
爆炸發生時,只有小部分蛋倖免於難,大部分都沒能挺得過突如其來的災難。
溫辛掃過那些遭殃的變異體蛋,忍不住嘆了口氣,但沒有再朝周兆那些白大褂分去一點目光。
他從襁褓里的十幾顆蛋里找到了灰蛋,將蛋托在掌心,愛惜地撫摸每一寸蛋殼。
末了,溫辛看向蛋殼尖,認準那是小黑額頭的位置,伸出舌頭,在蛋殼上輕舔。
在變異體的肢體語言中,舔舐額頭,代表認可和親昵,也是種無聲的安撫。
溫辛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撫慰那些殘留在小黑記憶中的猙獰疤痕。
隨著他溫柔的舔舐,手掌下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輕響。
灰蛋裂開了。
變異體出生的時候,往往不能很好地壓制它們的威壓,事實上它們也不會壓制。
破殼而出的那一瞬間,變異體突破了生與死的第一道界限,比起低調隱瞞自己的存在,它們恨不得放聲嘶吼,全方面地釋放威壓,向全世界告知自己的到來。
A級變異體的威壓如一道無形的波浪蕩開,奔走在周遭的人全都受到了影響,當場就是一個趔趄。
他們震驚地抬起了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被溫辛捧在手裡的灰蛋。
溫辛的反應比他們平靜不到哪裡去。
蛋殼碎裂時,他渾身一僵,第一反應是自己用力過猛,將蛋給舔裂開了。
但幸好,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從縫隙中伸出來的黑色小爪子。
溫辛一動都不敢動。
任憑他這半生的經歷再豐富,也沒有給變異體接生過的經驗,生怕自己有哪一個動作沒做對,影響了小傢伙出殼。
小傢伙比想像中還要爭氣。
它努力地用腦袋頂開蛋殼,渾身濕漉漉地爬了出來,身上的細鱗沒有展開,看起來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