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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瑞保持著趴在地上的不雅姿態思考了會,才猜到他指的是哪個傳聞:「你是說迪斯帶來的那隻小傢伙住在這裡的事嗎?」
法埃爾點了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心:「從他被迪斯帶回來那天起,都已經過去十二年了,我還一次都沒見過他的樣子呢,真不知道他藏哪裡去了。」
虧大半座龍島上的龍當時都被激起了濃厚的好奇心,沒少到處翻找呢。
但迪斯跑得太快,龍島又太大了,加上龍族很快就犯了喜新厭舊的老毛病——那場轟轟烈烈的大搜索活動只持續了不久,就淡化在了所有龍的興趣中。
「這裡看起來像是被龍刨出來的洞窟……所以我想看他是不是就住在裡面。」
那位新同伴的到來之所以會引起那麼多龍的關注,除了他是唯一在龍島外成功破殼的同族外,據說,據說啊,那還是之前只存在於傳承記憶的深處,唯一一頭的黃金巨龍。
喔,聽迪斯那天匆匆忙忙的話里提到過,還是雄性。
作為一頭終日不愛出龍島的宅龍,法埃爾的愛好當然囊括了要掌握同樣喜歡窩在老家不出門的族龍的情報。
可這位同伴也太神秘了,搬來後根本沒跟任何同族打過招呼,甚至沒正式露過臉,唯一見過和接觸過對方的迪斯又總喜歡往人類居住的地方跑,一百年裡至少有六七十年不在龍島上,他想得到更多關於金龍的消息都做不到。
「別白費力氣了,怎麼可能有龍會住在這種鬼地方。」芙瑞慵懶地揚了揚粗壯的尾巴,「啪」一下便打扁了一片地上摞得厚重的藤蔓,任由翠綠黏稠的枝葉和稀爛的莖脈混在一起:「不在亮晶晶的寶石堆上睡覺,那是多可怕的事啊——就連最愚蠢的野獸都不會選擇這種光禿禿的角落!」
這個垂著許多枯萎的藤蔓、遍布灰塵的洞窟,應該也是被海浪沖刷才自然形成的吧。
法埃爾模仿著她的樣子趴在地上,並沒有看到濕軟的地面上留下龍的爪印,於是只稍微思考了一下,就認同了她的看法。
這是偌大龍島最不起眼的地界之一,遠離南側那些龍族最愛的豐饒寶石礦脈,也沒有大多活躍於西側和南側的自然生靈的光顧。不但位於日照最少的最北,還被高大的山脊徹底遮擋了陽光,連日頭最烈的時候都感覺陰森森的。
放眼望去除了堆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枯枝敗葉,就只有被海水常年拍擊侵蝕的嶙峋岩壁了。龍族會光臨這裡,往往只有一個目的——母龍往往會在新的公龍伴侶的陪同下,把每幾十年就會自然形成一兩枚的蛋排出來丟棄在這裡,任由下掉的蛋自然腐朽。
這在其他種族眼裡看來是不可思議的殘忍行為,在龍的族群里卻是最普遍不過了:或許是對最美麗強大、壽命漫長的生靈的限制,無論是傳承記憶還是極端利己的天性,都沒有授予她們孕育後嗣的本能。
這麼多年以來,偶爾會有那麼一兩頭母龍心血來潮地想嘗試孵化,但最後都會耐不住看顧的繁瑣和無聊而漫長的等待,順著天性的指引中途棄蛋離開,與來找她們的公龍們尋歡作樂了。
要是未來幾年剛好趕上龍島的氣候大幅變熱,熱到讓成年的龍寧可待在海水裡泡著的程度,外加雨水也不那麼充沛的話,或許這些被遺棄的龍蛋還有一線生機——至少現存的龍都是這樣存活下來的。
不過這樣的好運大概幾百年才有一次,也就意味著龍的族群已經很久沒有增加過新的成員了。
那又怎麼樣呢?
反正不會有龍會在意這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母龍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在這裡丟棄被視作麻煩的蛋——或許是潛意識告訴感情淡漠的她們,在不會有其他生命光顧的這個角落,至少能讓絕大多數註定死在蛋里的小龍不至於死在卑賤野獸的利爪下、淪落為它們的一頓。
法埃爾親昵地與新伴侶蹭著尾巴,不久後,芙瑞的呼吸忽然變得沉重而急促,體溫也越來越高,他就知道時間快到了。
果然,他很快就聽到明顯的兩聲「噗沙」,再回頭一看,就見兩枚帶著影影綽綽的紅色紋路的蛋落在了厚重的落葉和藤蔓毯上,看起來還帶著來自母龍的體溫,熱騰騰,濕漉漉的。
他只看了一眼,就絲毫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有些高興地又蹭了下疲憊的芙瑞:「噢親愛的,真是辛苦你了,要再休息一下嗎?還是現在就走?」
芙瑞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後者。
於是兩頭在不久前才結為伴侶的火龍姿態親密地並肩飛走,龐大羽翼映在地上的陰影也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遠、越來越淡……到最後徹底消失在龍島天空的南方,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被遺棄在那個不起眼的石窟口前的兩枚巨蛋,則像是它們曾經的那些同伴那樣,只孤零零地與彼此做著伴。
仿佛註定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於不久後迎來悄無聲息的死亡。
日落月升。
隨著時間緩緩流逝,蛋上原本明亮的焰色紋路漸漸變得黯淡,之前從母體裡得到的一丁點溫度也已經被晚春夜間的冷風無情帶走了。
實際上,春季已經迎來尾聲,今年的龍島依然沒有陡然升溫的跡象:這便意味著和它們一樣,被近期拋棄在這裡的龍蛋,並沒有生存的希望。
可就在這時,萬籟俱靜的這處冷寂角落,突然傳來了一絲細微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