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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風不同意,也不會哄她,耿直道:「馬革裹屍,乃江家人畢生之榮。」
褚蓉翻個白眼兒,氣不打一處來:「我說的是,若你受傷,力不從心,就老實回去養傷!你受了重傷,動彈不得,在戰場上屁用沒有,白白給人增添麻煩,還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江亭風腦袋直,轉不過彎,木著臉道:「不成。便是戰死,我也不可後退。」
褚蓉怒道:「你懂不懂什麼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死了就死了,頂多讓你的士兵掉兩滴淚,我嫁人時多哭一聲。但你若保下一條命來,就能再攔住大燕人二十年。」
江亭風似乎懂了點兒她的意思,猶豫著點了頭——人或有一死,在戰場上沒頭沒腦地白白送死,不如保下命來,用計攔大燕人二十年再死。
光答應是不行的,褚蓉有個習慣,喜歡叫人對著自己發誓,違背誓言的人要天打五雷轟。於是,她便逼著江亭風照著她的要求發了誓:「若是我在戰場上莽撞亂來,輕易送死,阿蓉便一輩子不理會我。」
這誓言太毒了,連江亭風都覺得心裡緊張。
褚蓉逼著他發了這樣的誓,現在,江亭風可不敢隨便說什麼死不死的話,只希望自己這條命能安放地更有價值一些。
***
煙火闌珊,王延回到了營房之中。恰此時,門被咄咄敲響了。
「進來罷。」他道。
王六進了門來,恭敬地鞠了身,溫聲道:「陛下,京城那頭來信了,是霍右相的信。」
王延低垂了眼帘,接過信,道:「除了信,可還有說些什麼?」
王六點頭哈腰,笑道:「有的有的。說是……」他露出些為難神色,道,「說是葉家人有些等不及了,葉姑娘……也不太等得住,催陛下您回宮呢。」
「等不及?」王延淡笑一聲,道,「葉姑娘十八了,確實是當嫁了。朕這就擬封聖旨,將她嫁出去罷。嫁給淮南王李素,如何?」
王六:……
「陛下呀,那葉家可不好對付。」王六誠懇勸道,「不如待回了京城,將霍右相召來商議一番,再做打算吧。您在這兒草草擬了旨,只怕京城那頭的葉家就要鬧了!那葉家上下,一個比一個能鬧!您哪兒挨得住?」
王延笑出了聲道:「葉家好歹也是鐘鳴鼎食的一等名流,你竟有膽子這麼嫌棄?」說罷,便展開了手中信。
信上字跡狂放,很是粗草,然寥寥數行,卻將京城事宜交代得清清楚楚。落款處,赫然寫著「臣霍青別」數字。
霍青別乃是霍天正最下頭的弟弟,今年不過二十又八,領了當朝右宰一職。他不僅寫的一手狂放好字,更擅寫詩作賦,正是當今陛下最愛重的臣子。
霍家這一輩,除了一個軍功赫赫的霍天正,還出了個官拔青雲的右相霍青別。文武二人,分蓋京邊;如此一來,霍家可謂是如日中天、花團錦簇。
王延草草看罷了信,目光略有些游移。
半晌後,他將信紙湊近跳躍燭焰。看著信紙在細小火舌中燃為一片黑色灰燼,他喃喃道:「不能等了,再過不久,便要回京去了。」說罷,他倏然起身,對王六道,「備馬,朕要去尋小郎將。」
***
一路策馬疾行,他終於在城外追上了江月心。
恰是軍隊外撥之時,夜風颯颯,吹得軍旗飄搖、火光緩曳。年輕的女將一襲盔甲,乘於馬上,那凜然不可侵之姿,便如巫山神女似的。她身後是一小列軍士,個個皆是精銳之姿,渾身鋒傲之意。
「小郎將!」
王延勒緊了韁繩,遠遠喊她一句,「我有話要對你說!」
江月心韁繩未停,依舊策馬向前,嚷道:「日後再說!今夜著實忙得很!」
她的聲被夜風遠遠送來,幾乎要被吹得飄散而去。
「今夜必須說!」王延一抽馬鞭,追得更緊。
漫漫長夜,便如道不見底的長河似的。她在上游,而他則在下流苦苦溯上。
「真的忙!」江月心竟然用上了哄小孩兒的語氣,「阿延,你別鬧。日後再說!」
王延蹙了眉。
江月心的背影就在前方,始終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烏黑的長髮紛亂而舞,馬上軍旗獵獵而飛,這道輪廓便如一道夢幻泡影似的,隨時會沒入夜色消匿不見。
他夾緊馬腹,深呼一口氣,道:「我是阿喬——是十三年前,發誓要娶你的阿喬。」
江月心陡然僵住了。
她的眼睫抖了抖,手勒緊了韁繩,乾笑著回過頭去,道:「你在說什麼玩笑?阿喬已死了,死了十多年了。」
「是我。」王延也停了馬。兩人騎著馬,於夜色中遙遙相望著。風急而長,吹得兩人的長髮與衣袍俱是一陣亂舞。
「我便是阿喬,阿喬便是我。我沒有死,只不過是回了京城。」他直視著江月心,一字一句,似要剖盡心底言語,「我念著的那人,也是你。我從前也以為你不在了,直到你哥哥喊你一聲『思思』,我方才了悟。」
江月心卻不大敢信。
她想起那場噩夢,想起眾人歡慶皇子歸朝時自己的鬱鬱寡歡,想起每夜的噩夢與流不盡的淚水,只覺得心底酸澀無邊。她喃喃道:「阿延,你別鬧了。我今兒真的忙,再不走,大燕人便要踩到頭頂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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