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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從前魏池鏡在她身旁時,多多少少是藏了一些的。
「你是大燕人,我是天恭人。我今日來這裡是做什麼,需要本郎將告訴你麼?」她絲毫沒因往日同僚之情而手下留情,眉目間儘是冷意。
這樣的神情,只有在對待敵人時才會出現。對著魏池鏡,是第一次。
江月心手持匕首,再次襲向魏池鏡。他腳步一旋,以劍格擋,兩人即刻顫抖起來。劍風輕顫,流轉四方,鏗鏘之聲不絕於耳。劍刃上時而倒映出她堅毅眼眸,時而掠過他一縷髮絲。
江月心的心底有一種詭譎之感。
她總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從前顧鏡與她過招時,似乎也是這副模樣。隱隱約約間,她覺得握劍朝她劈來的,是那十六歲的少年顧鏡,是側著頭彆扭不肯去寫心愿的少年顧鏡,也是那個陰天在槐樹下沉默不發一言的少年顧鏡。
這一劍,擊碎的大抵是從前與顧鏡去爬明山的時光。
這一劍,擊碎的大抵是顧鏡和她去鶴望原的時光。
這一劍,擊碎的大抵是在霍府一塊兒教導霍淑君的時光。
……
少年顧鏡的影子,在她面前晃晃悠悠著,漸漸被裁剪的四分五裂,支離破碎。那個她所熟悉的、一塊兒長大的好友,便這樣消散而去;最終露出清晰輪廓的,則是大燕國的五殿下,魏池鏡。
冰冷,疏遠,鋒芒畢露。
倏忽間,她的虎口一麻,匕首脫手而出,遠遠地朝著柱子飛去,最後深深地插在了綠色的柱身上。匕首上所帶的毒|藥,即刻將木頭腐蝕出了一大塊觸目驚心的痕跡。
沒了武器,她立即去抽另外一把匕首;可下一瞬,魏池鏡的劍已橫到了她的喉前。
江月心愣住,身體忽然一片冰涼。
魏池鏡是怎麼抓到這個破綻的?
她從不記得,阿鏡的武功到了這等的水準。她只知道,無論阿鏡如何費盡心思,都不會是她的對手。
那劍刃就橫在她的脖頸前寸毫處,顧鏡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他勾起了唇角,眼底微寒,口中道:「小郎將,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竟然能打敗你?」
「……有一點兒。」她吞咽了口唾沫,手慢慢在身後移動著。
魏池鏡忽然笑起來,那笑容竟還有一絲溫存。隱隱約約間,似乎浮起了一抹回憶之色。
「我一直都能找到你的破綻,也早就能打敗你。」魏池鏡挑了長眉,語氣微溫,「你曾說過,若哪天我打敗了你,你就跟我姓。若是我不留情,你早幾年就要改姓了。」
江月心聽著,心忽然也一冷。
他這樣說,那只有一個可能——為了取信於自己,這麼多年來,阿鏡一直在藏拙。他藏得太好、太精妙,每一寸狼狽與不敵都恰到好處,無人能看出來。
他輸給自己的,是一套劍法;如今與她對陣時所用的,又是另外一套劍法。
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口中道:「五殿下,你可真能忍。」
聽到她的稱呼,魏池鏡握著劍的手輕震了一下。隨即,他冷下神情,道:「天恭人血洗我大燕皇宮,逼的我父皇、母后、兄弟姊妹盡數焚宮自盡,還奪走我大燕魏氏的江山。這等血海深仇,我不忍,如何能報?」
江月心有一口氣憋不住,立刻狠狠道:「顧鏡,你說奪你江山是血海深仇?我天恭國的慶義之恥,那才叫血海深仇!若非是你祖父狠辣,又怎會招致李氏皇族半支凋零,天恭京城百姓流離!」
魏池鏡神色愈冷:「那是天恭人自找的!若非天恭人反覆擾我大燕邊境,奪走鶴望原,我皇祖父怎會出兵天恭!」
「鶴望原本就是我天恭的!」江月心怒道,「往前二十年,皆是我天恭的!」
「可那之前鶴望原是大燕的!」魏池鏡亦有些薄怒,「前朝的議和本上寫的明明白白,鶴望原本就劃到了天恭……」他本想爭執,可卻忽然停住。沉默一陣後,自嘲道,「小郎將,一旦和你待在一塊兒,我也幼稚了起來,竟和你做這種無謂的口舌之爭。」
說罷,便不再多言。
江月心也有些心情複雜。
她說的話,句句都是事實。可魏池鏡說的,也句句都是事實。這等家國大事,從來都只有利益之爭,沒有誰對誰錯。若要翻起舊帳,往前五百年余,大燕和天恭還是一家,那時這國家還喚作大夏國,只不過王室裡頭起了爭執,一支王室北上,留了舊姓「魏」;一支王室南下,改了賜姓「李」。
鶴望原到底是誰的,用嘴皮子爭,又有什麼用呢?
她出神了這一瞬,魏池鏡便以一擊敲在她脖頸上,叫她神思一恍惚,人險些厥了過去,也由不得自己動彈了。暈暈乎乎失去意識前,她心道:有沒有可能,如阿延所說的那樣,讓大燕與天恭重歸於好呢?這樣便不用打仗了……
然後,她就眼前一片黑了。
魏池鏡見她失去意識,微微鬆了一口氣。下一瞬,他踉蹌著跌跪下來,手扶著肩膀,立刻解開衣襟仔細查看,右臂上被傷到了,那傷口切入經脈,血流不止,只不過衣裳顏色深,這才沒叫人看出來。
魏池鏡晃了晃身子,右臂垂下來,像是斷了似的,再不能動彈。他苦笑一聲,不再逞強,口中弱聲道:「不愧是小郎將……險些,就取走了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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