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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交織(2)

    黃正經去救昭昭之後,盛宴鈴和寧朔都收到了消息,便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盛宴鈴:「幸虧太子這次是把人放在了墨青巷子裡——他也真是做得出,那般的地方,他用來安置昭昭。」

    寧朔嘆了一口氣,「他是走火入魔了。」

    然後頓了頓又說:「墨青巷子裡的宅子,是我和他一起去買的。彼時我們兩個也沒有太多的煩憂,只覺得那邊沒人認識,又跟宮裡面諸多規矩不同,所以也喜歡去。」

    「墨青巷子裡的東西,還是我們年少的時候一起採買的,也不敢告訴英娘姐姐,所以,我估摸著太子妃也不知道那個地方。」

    盛宴鈴明白了,「因為太子妃不知道,所以太子才敢把人往那裡放。」

    寧朔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不僅是這個原因,還因為那裡是我也有過痕跡的地方,太子想要困住昭昭,便要用感情。他如今在昭昭那裡已經沒有什麼感情可言了,於是就只能是說我,或者說父親。」

    盛宴鈴再一次為太子的無恥而憤怒,道:「我總是低估了他的卑劣。」

    卑劣的人從來不認為自己卑劣,所以太子妃即便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說給了太子聽,她也不敢全然相信太子會放過昭昭。

    「說到底,您認為父親這麼多年都對您好,做什麼都願意,如今只是殺了一個太傅而已,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她求見了陛下。

    皇帝嘆息一聲,倒是願意說些實在話,道:「英娘,朕沒有想過殺你。但是,伯英之死,朕確實並不感傷,他死在了他想要堅持的道義之上,算不得慘。你父親雖然布下了天羅地網,但也不是最開始就想殺他,是伯英損傷到了你們家族的利益,所以不得不殺。」

    皇帝嘆息一聲,「英娘,你還小,不懂得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分對錯的,還有許許多多的顧慮。」

    太子妃喃喃道:「所以陛下——即便是為了我和阿狸,也該可以暗中讓父親暴斃,為什麼陛下沒有這麼做呢?」

    皇帝再次頷首,「知道。」

    太子妃固然已經猜到了,但當皇帝輕描淡寫地說出「知道」這兩個字的時候,她還是覺得自己渾身生出了一股寒氣。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繼續問:「那不雨川大人離世之前,是否也知道了真相?」

    皇帝點了點頭,「知道。」

    她鄭重的磕頭,抬頭,看向坐在明堂之上的皇帝,道:「陛下,我父親一事,您是知曉的對嗎?」

    太子妃眼眶泛紅,「我能否知道,陛下在他臨終之前說了什麼,才讓他一把匕首……毫不猶豫插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但是,他還是想聽。這個世上如同太子妃一樣的人不多了。他喜歡聽這樣的人說話。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哽咽問皇帝,「即便這般——隨便他以死明志,陛下都沒想過為他和太傅報仇嗎?」

    太子妃高聲道:「可是陛下,這世間總有眉眼高低,善惡有報,陛下這般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子妃,笑著道:「如此鄭重,可是有什麼大事?」

    皇帝本來和和氣氣,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被這句話激起了無數的戾氣,這樣手上的茶杯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腳下,「放肆!」

    皇帝的臉色就難看起來。但也沒有生氣,他對英娘始終是耐心的,道:「報應兩個字,是對這世上普通人說的,不是對朕。朕,是九五之尊,早已脫離對錯,若是朕,做事情還需要顧念對錯,那這個皇帝早就做到頭了。」

    她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她一進大殿,都不用開口說話,他就能從她的眼神裡面知道她想要做什麼。

    「英娘,朕一直寵著你,縱容著你,把你當成親生女兒看,即便你父親犯下滔天大罪,為了保住你和阿狸,朕也把這件事情化為最小,這般操心,你卻恩將仇報,那你自己說說,朕把你的全家都殺了才好嗎?」

    太子妃聽見這句話,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皇帝卻十分欣慰。他沒有看錯英娘這個孩子,她從小就是個比世間人都純粹的姑娘。

    太子妃卻突然說了一句:「陛下如此評價父親,是不是也因為……」

    她問:「小時候,陛下教我,父親教我,太傅教我——你們所有人教我的東西,我都學了。」

    ——原來在皇帝的心裡,父親害死了這麼多人,是都還算不得壞人麼?

    她苦笑一聲,只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受的教導突然蕩然無存。

    如同當太子妃所想的一樣,只要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他便沒有心情管其他的人了。

    她迎向那位至尊帝王的眼睛,「是不是也因為,陛下如同父親一般,做了同樣的事情,所以,你不敢把父親說成人品低劣之輩?以為這樣,就可以為自己洗清罪名嗎?」

    太子妃卻搖頭,「陛下給自己脫罪,用的是九五之尊。那陛下給我父親脫罪,又用的是什麼呢?」

    皇帝靜靜道:「朕跟他說,他之前堅持自己的道義,於是不去救蘭時,如今,他又要堅持自己的道義,把英娘也送走嗎?」

    皇帝竟然想裝,想演戲,太子妃也是願意陪著裝陪著演的。

    皇帝就道:「你父親總有功勞,他算不得什麼壞人。」

    「沒有教我惡人兩個字——對吧,陛下?」

    她選擇做件大事。也是她最近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

    皇帝坐在這個位置上,見慣了醜惡,所以容忍度比較高。他是真心實意覺得鎮國公雖然罪可以致死,但於許多事情上,算不得大奸大惡。

    可皇帝把這番話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卻讓她自己覺得無比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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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覺得自己身上背負了一條人命。

    太子妃其實猜到了一些。

    「你父親嫉妒伯英,但除去最後致命一擊,倒是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害他的事情。」

    「我仔仔細細回想,這些天,想了很久很久,日夜不寐,我還是沒想起來,你們是否教了我偽善。」

    「所以,只要父親沒有做出危及到陛下的事情,您就還能寬恕。」

    所以,她必須拖住太子。

    她是瞞著太子去見皇帝的,等太子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在東宮裡面走來走去,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也沒有辦法去顧及昭昭。

    「讓我想想,陛下說,然後大人臨死之前,您說,留下父親是為了我和阿狸,但是陛下不敢跟他說——父親可能已經答應你作為一個靶子——作為你擊潰江南的靶子。」

    她苦澀一笑,「無非是陛下覺得太傅的命不是命,蘭時的命也不是命,無辜死去的人命,更加如同螻蟻。」

    即便他說他離不開昭昭。

    太子發了好一頓脾氣。

    皇帝臉色再次變白,太子妃懂了。很多事情也豁然開朗。

    她吐出一口濁氣,「父親為了江南,都把太傅殺了。太傅為了江南,不願意為陛下妥協。但父親願意為了陛下,讓江南妥協。」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陛下為什麼不敢讓不雨川老大人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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