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管家（2）
申池今日本在城郊賣貨，收到消息後就挑著貨擔來了。寧朔給他倒茶，見他光端著茶著急一句話說不出來，便安慰道：「申大哥，隨明江身邊的管家已經捉拿到刑部牢獄去了，你放心，他跑不了，待會就能看見了。」
申池依舊著急，情之所至，突然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朝著寧朔和不雨川磕頭。
咚咚咚的響聲在靜寂的屋子裡面顯得格外大聲，也讓寧朔的心跟著變得沉重起來。
在這一刻，他突然想：王權爭鬥，朝堂地方，無論是誣陷還是自願，死去的人都是鬥爭失敗的那一方。
勝者，流芳百世，敗者，人間無名。
但無論是勝還是敗，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可唯獨有一樣是不變的。
那些百姓，那些小人物，那些被牽扯到其中來的小人物，他們家破人亡，被當權者所玩弄於手掌之中，卻還要為了一絲一毫的恩情，為了他們本就該得到的真相和昭雪而跪拜，磕頭，謝恩。
他眼眸一瞬紅了起來。
他扶起申池，「申大哥，無論是先生還是我，都是享君俸祿之人，查案昭雪本是本份，當不得起你這麼一跪。」
她要做第一個給宴鈴阿姐通信的人！而不是什麼寧朔！
……
孫良志手一頓，「家人？」
他咬破舌頭，站起來，「走，我倒是要見見那個畜生，我要問問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才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情。」
不雨川：「你認識我？」
「接下來，就要看你願不願意他們去陰曹地府陪你。」
黃正氣：「……」
黃正氣惡狠狠：「怎麼不行？！」
不雨川：「不是為你做主的。是為你的家人做主。」
他的道里，孫良志的家人並不無辜。
另外一邊，寧朔等人已經到了地牢。裡面不見天日，處處是燈火。燭台上點著白色的蠟燭，像極了為這些死囚祭奠。
她不叫猛女！
她道：「反正，您請盛家夫婦吃頓飯吧，好挽回挽回我和阿兄的音容面貌。」
黃大人不曾有妾，只有跟妻子生的一兒一女，只說大少爺和二姑娘，便能知曉是誰。他睜開眼睛，「衙司之內，閒人免進——他們來做什麼？」
他連忙迎出去，黃家兄妹頓了頓，也跟著過去。自然而然的也見到了寧朔。他今日來這裡，也沒有穿官服，只是隨意穿了見淡藍色圓領寬袍，踩著一雙普普通通的黑色靴子，就那麼隨意的站在一側，但他之氣勢，如同日月，如同松柏，讓人見之不忘。
黃正氣瞧了一眼，剛剛那股氣勢就弱了下去，小聲問：「阿兄，你好像確實比不過他。」
他咧開嘴唇笑了笑，許是太乾枯了，一笑，口裡就有鮮血流出來。
他並不在乎，而是看向了不雨川，「終於見到你了，青天大老爺。」
他淡淡道：「你們既然能拿捏我的性子，自然對我了解透了，我說過的話，是做得到的。」
黃大人還是愛女兒的，以為她是受了欺負，「叫他們進來吧。」
申池卻激動起來，撲過去抓住牢獄的柵欄，「孫良志，你果然沒死！你還記得我嗎！啊，你還記得我嗎！」
結果剛走一步便朝前面摔了去，寧朔趕緊扶住，而後直接扶著他往前走去。不雨川看在眼裡，嘆息一聲，喃喃道：「所以，君主無錯麼？」
他頹然倒地，似乎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五六年了，他日日夜夜憋著這口氣，終於再次要見到仇人。
聽女兒抽噎哭完之後，他感喟一聲，「無事，反正你阿兄也沒有機會，此事就到此為止吧，再去尋摸好姑娘，若是尋摸不到，將來過繼一個也就罷了。」
但卻沒有動。他怎麼覺得……寧朔這股氣勢頗為成熟穩重，不像個十八九歲的人呢？
黃正經站在一邊，唉聲嘆氣，「這樣真的行嗎？」
「我知道你有。」
不雨川：「人各為其主，不用我來評判你的對錯。我有我的立場，所以，這樁案子我自要查清楚。」
她可是消息最靈通的。
黃姑娘眼睛一轉，跟黃少爺擺擺手，「阿兄，我先去寧國公府見見宴鈴。」
然而，這般的事情沒有嚇到那位身經百戰的管家。
他看向這個吃了軟骨散連自盡或者站起來力氣都沒有的人，輕聲道：「是人，總有父母家人吧？總有妻兒子女吧？」
申池得了這麼一句話，不知怎的，多年不曾流過的眼淚突然再止不住，一下子就嚎啕起來，抱住寧朔道：「那些畜生，那些畜生！那些畜生把我妹妹——燕燕，燕燕，你等著，阿兄會為你報仇的，你等著，等著。」
……
誰知剛說完女兒哭得更凶了，黃大人不得不安慰一句，「猛女啊——」
他用手扶著牆，慢慢的撐起來，卻又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他趴在地上，抬起頭，眼神幽幽：「青天大老爺，你是來為我做主的嗎？」
結果是幹了蠢事。
此時申池已經不用人扶著了，他就去扶著不雨川。地牢潮濕，黃尚書走在前面，偶爾還會看見一兩隻老鼠跑過去，或有老鼠撞到他腳下，被他一腳踩下去，老鼠「吱」一聲一命嗚呼，讓這座牢獄瞬間變得陰詭起來。
「自當開眼看看苦難了。」
「你捨不得死，便留了下來陪伴他們左右。你活著陪伴了這四五年，也夠了。」
自有巴結的上來道：「抓住了一個管家，隨明江案的那個管家。」
黃大人擺擺手，正要寫個帖子給盛父，便聽人說不雨川來了。
孫良志緩緩抬頭，見著申池，慢吞吞說了一句，「是你啊，你還沒有死。」
而他的話音剛落，寧朔的心頭便又浮出了一片清白。
「你不說，我便要想辦法讓你說。」
孫良志搖頭：「不認識。」
刑部尚書黃大人正在籠著袖子閉目養神，心裡想著方才押送來的犯人。還沒有想清楚，便聽僕從道：「尚書大人……大少爺和二姑娘來了。」
他並不是一味的護著無辜之人。他也有他的道。
他眼神平靜的等待著被處死的命運，半分動彈都沒有。即便是不雨川來到他的身前，他也是無動於衷。
「只是一直有耳聞。」
他皺眉，但也沒有出聲。等人走了，他才問：「他們來做什麼？」
鐵面無私又留有餘情。
僕從小心翼翼的道：「不知曉，但是，但是二姑娘是哭著的。」
黃正經：「少長他人氣勢！」
——所以，最後不雨川也沒有去看過自己。
在他的道里，自己其實也不是無辜的。
一切，便又說得通了。
明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