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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知是故人來(1)

    太子站在桐樹底下,抬頭看樹,道了一句:「快七月了,桐花也快謝了。」

    梧桐花開花謝,都是夏日裡。蘭時雖然是春景,卻最喜歡梧桐。

    「一葉梧桐窗外落,金菊出疏籬。」

    「當年,父皇給我取名壽客,蘭時便想著叫阿梧。可惜了,父皇卻覺得他更適合春日,所以取了名字叫蘭時。」

    「如今,我的小兒就叫阿梧,也算是承了蘭時的遺願了。」

    寧朔站在他的身邊,牽著春影,無論他說得如何動聽都沒有什麼神情,只是在馬兒躁動的時候去安撫它。太子搭了台子,唱了戲,卻等不到寧朔來與他同台,便沉默一瞬,尷尬的咳嗽了一句,「我與蘭時,當年還喜歡往秋山書院上面跑,你自小在秋山書院讀書,是不是見過他?」

    寧朔終於說話了,道了一句:「是,見過。」

    但也不多言。

    太子便有些惱怒,道:「你未免也太過於傲氣了些。你的先生不雨川傲氣,卻也尊皇室。現下孤在這裡跟你說話,你倒是愛答不理。」

    「蘭時都不曾與我這般說話。」

    太子就覺得自己該挖個地洞鑽進去。

    太子很死認同。他必須要拉攏寧朔才是。

    太子妃進屋,將門關上,屋子裡面暗下來。太子坐在地上瞧了她一眼,又耷拉著腦袋,垂頭道:「你要罵就罵吧。」

    「會不會蘭時的魂魄就跟著盛家那個姑娘來了京都,又附在了寧朔身上?」

    寧朔見他越說越感動,不由得道了一句:「太子殿下這些年可曾尋過他的酒?」

    寧朔就笑了笑,「殿下今日是將蘭時這個名字掛在嘴上了。」

    但這麼一恍惚,卻已經失去了氣勢,他喃喃了一句,「你未免也太放肆了一些。」

    他罵道:「那個寧朔,好生張狂,我將蘭時的馬兒給了他,他竟然還譏諷我。」

    太子身子一僵,而後有些羞愧難當的挪開臉,像是解釋,像是埋怨:「孤這些年,寸步難行,稍微出格,便要被訓斥,孤如何去尋?」

    太子妃心頭一顫,「春影馱著他?他馴服春影了?」

    她如此輕描淡寫,太子覺得今日受的屈辱都少了一些。他抬頭,將頭靠在太子妃的身上,道:「英娘,我請他喝蘭時埋的酒,他非但不領情,還說與蘭時素不相識……」

    他冷著臉回東宮,將心腹大罵一頓,「孤是太子,是儲君,孤難道要看他的臉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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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一桌子的筆墨紙硯都推在了地上,「狂妄子,等孤以後掌權,定然要將他碎屍萬段!」

    平日裡只要說上皇帝,太子總能忍一忍,但今日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就暴躁了,直接就道了一句:「那又如何,難道我什麼都要朝著父皇看嗎?不雨川是不雨川,寧朔配嗎?」

    寧朔看向他,「既然如此,這些酒便早已經不是殿下的樂趣了。只是隨蘭時一人的——如此,他的樂趣,臣惶恐,不敢尋。」

    太子一張臉先紅後白,一鞭子抽在地上,「大膽!你給孤——」

    他看向太子,道:「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傷神。臣見了這梧桐,聽了殿下說這樹下面還埋著隨蘭時的酒,便忍不住悲傷,忍不住要珍惜這壇被老馬識途而尋來的酒。」

    裡面一瞬間平息了下來,心腹自然知曉是誰敢在這個時候敲門,他趕緊過來開門,自己退了出去。

    心腹挨了一頓罵也很無奈,他是盡心盡力的扶持太子,奈何太子命好投胎皇家卻沒有帶個好腦子,只能忍氣吞聲勸道:「殿下也不用動氣,他這般的脾氣估摸著也是隨了不雨川,不雨川的脾氣,陛下也是忍得的。」

    「你說……會不會蘭時就站在那裡,但我們都看不見,只是春影瞧見了而已。」

    又被罵了一頓。

    太子妃站在門外,外面跪著一地的丫鬟太監,都通通跪得遠,戰戰兢兢,不敢聽一句話。太子妃站得近,倒是挺得真切。她如今已經能夠氣定神閒的聽太子說這些話了。

    太子妃眼神眯了起來,但也不曾多想什麼。然後就聽太子賊頭賊腦道:「英娘,我常聽聞嬰兒和有靈性的動物眼裡看見的東西跟咱們不一樣。」

    他把當時的事情說了一遍,唏噓道:「怪道不雨川說寧朔像蘭時,我看啊,許是真有一股子神魂在,所以才能讓春影低頭。」

    太子聽見昭昭的名字,又有些喪氣,但很快又打起精神罵寧朔:「是春影馱著他去找到的。」

    太子眼睛就紅了起來,「英娘,我知曉,你再是罵我,也是如今唯一一個肯站在我身邊的。」

    太子詫異的抬頭,「你不罵我?」

    太子妃笑了笑,「時至今日,我罵你做什麼。你都逼得動春影了。」

    他便忍下這口氣,還是道了一句:「你想不想喝蘭時埋下的酒?」

    心腹道:「之前隨太傅的案子,他和不雨川大可不查,但還是願意不計代價去昭雪,便說明此人心性是清明的。再者,臣聽人說,寧朔在查隨家案的時候,也對太傅和小隨大人頗為了解。既然如此,應當是欽佩他們為人的。殿下便可以小隨大人慘死和兄弟情義動容寧朔,讓他繼續查案下去,成為咱們手裡的一把刀。」

    他頗為深意的道:「殿下,如今不雨川逝去,隨太傅的案情可查可不查,至於查不查,都要靠人去推動才是。」

    一句「你給孤跪下」還沒有說,卻看見寧朔已經抬起了眉眼淡淡的看過來。他牽著春影,就那麼站在樹下,穿著淺藍色的衣裳,若不是臉龐不像,他恍惚之間,還以為是蘭時歸來了。

    說起蘭時的酒,太子心也不由得軟了下來,道:「其實埋在地下的酒並不好喝,但蘭時說,喝的是個趣味,尋的是個樂子。至於酒的味道如何,已經並不重要了。

    「但殿下好像不在乎。」

    等到裡面平靜下來,她敲了敲門。

    他輕扯嘴角,「殿下,臣與隨蘭時素不相識,相信他九泉之下也不願意讓臣喝他的酒。」

    太子妃這回沒有罵他,她只是坐在椅子上,低頭問:「壽客,用蘭時的東西去結交寧朔,你心裡不好受吧?」

    太子想起這個也稀奇,道:「你不知曉,我帶著他去獵場,春影見著他就奔來了,竟然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讓他容易的翻身上去了。」

    太子妃聽得了一些不對勁,皺眉:「蘭時的酒?埋在東宮牆角的酒不是叫你大雪天挖出來和昭昭喝完了嗎?」

    太子妃:「譏諷就譏諷吧,左右你要用他。」

    雖發脾氣,卻也不敢說得太過分。臨來之前,心腹叮囑過他要禮賢下士,不可蠻橫。

    他說完打了個寒顫,「我怎麼會想這些!」

    太子妃也覺得他神志不清了,「得了,我有事跟你說。」

    她今日是有正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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