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不雨川終章（1）
盛宴鈴來的時候，申池和於行止正給不雨川擦洗身體。皇帝派了太醫來治病，一直守在此處，但好幾天了都搖頭，「難啊……怕真是大限將至了。」
申池眼睛都哭腫了。曾經再苦也不掉一滴淚的人，如今倒是成了淚人。他小聲跟寧朔道：「要是老大人一直不醒，我們怎麼辦？」
要是一直不醒啊……
寧朔牽著盛宴鈴的手，跟太醫道：「我想試試喚回先生的神志。上次他還說很是遺憾看不見我和表妹成親，如今，我想讓他看看。」
「若是能引得他醒來便是再好不過了。」
用親眷來喚醒病人並不稀罕，太醫便也同意了。他還很知情知趣的去了隔壁屋子。
從他做太醫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一個秘密：多做少說才能活得長久。
不管人家想做什麼，他不插手就行了。只是走出堂庭的時候有些感慨：一代聖賢，竟然就此隕落了。
也不知道世上還能不能再出一個不雨川。
不雨川：「那你快帶我去找他。」
掌柜的搖頭，「不是。隨蘭時死於景泰二十七年春。」
不雨川蹲下身子，手指頭撫摸在墳碑上，喃喃道：「總覺得很熟悉，但我不認識姓景的人。」
屋子內，盛宴鈴再次看見了不雨川。他臉色蒼白而蒼老，皺皺巴巴的紋路仿佛是繡在他身上的，根本擦洗不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見了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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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先生。
不雨川緩緩醒來，耳邊有聲音不斷傳來。
掌柜的手裡拿著他看中的那把傘過來，「老先生找到了親戚？」
掌柜的笑著問：「那你就來認認名字。」
許是老了，他還無顏面去見宋家的家眷。他只能沉沉睡過去。
不雨川艱難的彎腰，一座座墳墓認過去。
「是不肯來見我嗎？」
無辜之人的鮮血終究沾染在了他的手上。他不知曉或死或傷的奴僕名字，便只一個勁的喚蘭時。
「是姓隨嗎？」
盛宴鈴跪在和寧朔一塊跪在地上，稚嫩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道：「先生居於嶺南，化姓為景，住於桃嶺巷尾……」
不雨川一直在做夢。
不雨川就躬身行了一禮，「多謝掌柜。」
她將一件又一件小事訴說，寧朔第一次發現她竟然將那些他都不太記得的事情記得如此的清楚。
「桃嶺巷尾。」
「睦州隨氏隨明庭之弟子盛宴鈴，前來拜見先生。」
掌柜的：「那可遠了，老先生，怕是你的錢囊在路上都用盡，如今已經分文不剩。」
盛宴鈴心無旁騖，說到最後，聲音突然嗚咽了一句，「景泰二十七年春，逝於一個寂靜無聲的深夜。」
不雨川連忙應承，覺得自己耳清目明起來，「是，是，他姓隨，名明庭，字蘭時，死於景泰二十三年隆冬。」
「請先生醒來聽我一說。」
……
任誰來看，他都已經要逝去了。
掌柜的就道：「我幫你查一查。」
掌柜的：「回去吧，嶺南魂歸之地，他日有緣再見。」
掌柜的笑起來，「借與不借，問問才好。不僅人長了嘴巴，鬼也長了嘴巴的。」
「請先生醒來聽我一說。」
他笑著道：「嶺南多雨，沒有傘不行，這樣吧，我這把傘為你留著。」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駐留在墳前。
掌柜的問：「又有什麼變故？」
他這輩子，無愧於天地，也無愧於心，誰知道人生最後幾年了，竟然虧錢了隨家那麼多條人命。
隨伯英是求仁得仁，但蘭時和那麼多人是無辜的。
不雨川希冀的看著他，但見他臉色越來越壞，他便也心沉入谷底。
不雨川垂眸，「我沒有救他，他應恨我，是不會借我銀子的。」
他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他茫然四顧，突然發現四周都變成了墳堆。
「老先生可去親戚家裡借一借銀子，借到銀子了就來買傘，這把傘就還是先生的。」
夢裡，他迷迷糊糊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天上好像在下雨，他也淋不到。別人都在打傘，他便想也買一把傘舉著。
銀子……他沒有銀子。
不雨川不知道。
掌柜的笑著道：「老先生，請付銀子。」
他拿出一本書，在上面找起來。
……
「景泰二十四年春，隨明庭落住嶺南，平安喜樂，臨死之前，他顧念先生之情意，請我前來京都與先生說一說當年。」
「請先生醒來聽我一說。」
不雨川：「出門？」
他可能還有顏面去見伯英，但他沒有顏面去見蘭時和隨家眾人。
他去買傘，傘都選好了，是一把玄色的畫著山河圖的木傘。
掌柜的道：「老先生的口音似乎不是喜歡當地人，是從何處來的啊？」
掌柜的搖頭，「不是不來見你，而是……他出門去了。」
不雨川不出聲了。
掌柜的笑著道：「是啊，出門還願去了。老先生，你已經見著他了。」
掌柜：「好，好，他香火倒是盛，可見一直有人祭拜，必定能有許多存銀，我找他來，你向他借幾兩銀子，我這是好傘，你不虧的。」
不雨川站在墳前迷惘不前，掌柜的問：「那你可知道他住在哪裡？」
掌柜的笑了，「嶺南是魂歸之所，您又是生魂，若是沒有親戚，您來這裡做什麼？老先生，來這裡的都是探親之人，您還是想想自己要找哪個親戚吧。」
「景泰二十二年春，隨明庭落住嶺南，平安喜樂，臨死之前，他顧念先生之情意，請我前來京都與先生說一說當年。」
不雨川：「京都。」
不雨川就開始搜尋自己的身上錢囊，一個一個的掏，都沒有銀子。
不雨川很是疑惑，「可我在嶺南沒有親戚，怎麼去借呢？」
認名字麼？
他拍拍不雨川的背，「這傘我替你留著，等你來的時候，我再給你。到時候你自己就有香火錢了，他會給你燒錢紙的。」
盛宴鈴眼睛一紅，往地上一跪，雙手高抬於頭頂，手掌合於一處，緩緩落下，匍匐於地，道：「睦州隨氏隨明庭之弟子盛宴鈴，前來拜見先生。」
不雨川本想說不知道，但嘴巴卻已經開始說了。
「先生之名，嶺南皆知，還有秀才登門請教，被拒之於外。」
……
即便淋不著，也不能太過於異類。
「請先生醒來聽我一說。」
昨天的第四更。
改了好多次，目前是滿意的。
我繼續寫第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