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喪事(1)
抬轎子的人是幾個小太監,寧朔早帶著人守在門口,見到轎子的那一刻,他終究沒忍住,一聲先生還未出口,已經腿一軟跪拜了下去。
後面的人跟著跪下去。
但此時此刻,不雨府並沒有多少來拜祭的人。人死燈滅,一代賢臣之死,並不能讓人冒著風險現在就來祭拜。
他們還在觀望。
寧朔和於行止為不雨川換衣裳,便看見了他橫在胸前的匕首。兩人眼淚紛紛掉入棺木里,幾乎是頭重腳輕一般為他擦洗好身體,換好壽衣,再將他置身於早就準備好的棺木之中,才算是妥帖,但事情繁多,卻只用了一刻鐘。
於行止看看空無一人的門外,咬牙切齒,「就因為傳出來陛下在先生死後大怒,砸了不少的東西,所以他們就不敢上前了。」
申池哭道:「那怎麼辦?」
寧朔:「此時不來,也不失禮。只可算不親近。」
「但我們不去請,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先生無子,弟子執仗。
此話一出,他的兩個兒子臉色大白,一味的使眼色,但已經來不及了。
寧朔卻佩服他的義氣,道:「沐老大人放心,一定會熱熱鬧鬧的。」
栗氏見他鬆口便鬆了一口氣,「國公爺,雖然咱們家一直獨善其身,但終究是要將誠字寫在前頭的。你平日裡為了在陛下面前顯示忠誠,這個避嫌那個避嫌,但是恩師之家,是能夠避嫌的嗎?」
沐家的兒子們都沒什麼出息,知曉的消息也是不盡不實。一個說:「我打聽了,說不雨老大人是自戕——老天,這是看著自己沒有子嗣所以無所顧忌了是吧!」
於夫人焦慮不安,於大人難以抉擇,一個婆子飛快的跑進來,氣喘吁吁道:「大人,夫人,去了,寧國公府一家子都去了。」
他也是有能力做下此事的。
一家又一家,一個頭又一個頭,將這京都里里外外,都拜了一個遍。
盛宴鈴鄭重點頭,「你放心,當初為你操辦了流水席,鄉親們吃了好幾日,都說好吃得緊,這才過去一年,我還記得的。」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露出一個誠字。咱們家世世代代不就是如此做的才一代代相傳嗎?」
寧國公一咬牙,「聽你的,全家去。」
栗氏看著擋在前頭的丈夫冷了臉,「你也是揣摩陛下心意過了幾十年的人,怎麼連這點子道理都不懂,若是咱們家不去,那才叫陛下冷心。」
栗氏便罵道:「你真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如今事情已經明了,無論是誰,陛下心裡都有數,不雨川也有數,也許咱們家朔兒也是知情的!」
……
太子妃譏諷道:「你若是死了,陛下也會憤怒的。愛之深,責之切,你到底懂不懂?」
老爺子便一巴掌打在二兒子的臉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現在就是撞死在陛下前面,他也不會皺下眉頭。」
他猜不准。
……
東宮,太子妃提著一把劍壓在太子的肩膀上,冷臉道:「壽客,別叫我說出難聽的話來。」
太子卻擔心:「可是父皇很是憤怒……」
老爺子再一巴掌打過去,「你們是瘋了麼,還敢不接不雨川大人的報喪。」
但是……
所以他才猶豫。
然後低聲道:「父親不會讓母親過來,太子也不會讓太子妃過來,但她們一定會來——她們來之前,就要靠你了。」
他替她撩好被風吹亂的髮絲,她垂頭替他整理好衣袖。再次分開,一個往回去準備喪事所需,一個和於行止頭戴孝帽,身穿孝服,開始一家一家的敲門。
於夫人大喜,「那還愣著做什麼,只留下一個人等著報喪,其他人跟我走。」
「要是不出去會不會被記恨?」
「不至於吧?寧國公府自己不也沒來人嗎?」
寧朝點頭。
寧朔年歲比於行止大,便由他做孝子,手執苴仗,一步一步往前。於行止則手捧不雨川的排位,走在他的手面。
他深吸一口氣,「跟我出去。」
第一家敲開的是相鄰的沐家。沐家老爺子是兵部侍郎,跟不雨川是同歲。只是他家後繼無人,兒孫皆不是重臣,但理應報喪。
二少夫人:「事出突然,怕是不雨府里沒有多少碗筷,兒媳這就搬送咱們家的。」
「不僅我要去,你也要去,咱們家的人都要去。」
栗氏:「好,你帶著小五去,我先去不雨府幫宴鈴。」
可以說,不雨川之死已經給眾人下了一根刺,包括陛下。
於家。
他大兒子捂著臉遲疑,「但是父親,他可是在死前得罪了陛下,聽聞陛下摔碎了很多東西。」
寧國公就對寧朝道:「朔兒報喪來家中,你扶他起來。」
栗氏笑起來,「這才算是活得痛快!快些走吧,朔兒去報喪,宴鈴獨自操持喪事,她哪裡懂那些哦。」
寧朔走到沐家門口跪著,大聲道:「翰林院大學士不雨川之徒,寧家三郎,於家五郎,為先生不雨老大人報喪——」
「你們放心,我們沐家必定會去弔唁祭拜,老大人一生為民,為國,若是不能熱熱鬧鬧,那還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們這群衣冠禽獸!」
是誰?鎮國公?伍慶元?還是江南哪個世家,西北哪個世家……又或者是……陛下?
他甚至害怕別人揣測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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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公府。
寧朔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宴鈴,有你在,我就知曉自己在做什麼。」
得留一個人在家裡。
家裡已經有一個人在不雨川府里了,想要獨善其身不再可能,還不如陷進去。
寧國公被罵得一愣,而後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他到底不是個蠢人,方才只是被不雨川的死訓影響到了,如今想想,確實是栗氏說的道理。
寧朔頷首,「宴鈴,要多謝你了。」
報喪的是寧國公府的三少爺。
報喪是由最近的開始報。
「對待宋家,我還尚且去牢獄裡寬慰和送些吃食,對待兒子的恩師,我若是不上門,就要被人看不起了。」
話音剛落,就被拄著拐杖出來的沐老爺子打了一棍子。
他和於行止辭別沐老爺子,又繼續往前走去。
寧國公猶豫不決,「這回不同於往日,這回不雨川是自戕在陛下面前,我猜著還是因為隨家的事情,宋渭南是丟出來頂鍋的,這幕後的兇手……」
何況,寧國公府已經有一個寧朔陷進去了。
沐家的門打開,沐老爺子走出來,拄著拐杖走到寧朔和於行止的跟前,然後丟掉拐杖,親自扶兩人起來,道:「你們是他的學生,服子喪,好,好啊,不雨老大人沒白教你們。」
「孽障!」
二少夫人和五姑娘點頭離去了。
一個說:「我也覺得他瘋了。只有瘋了的人敢做出這般的事情。」
「不雨老大人是為了太傅而亡的,你的良心可長全了?」
她提著劍往前走,太子卻在後頭突然說了一句:「但當時太傅死去,父皇並沒有發怒……」
盛宴鈴經歷過先生的喪事,親自操辦過酒席,對喪事倒是很有經驗。她道:「我已經叫徐媽媽帶著人去採買喪事所用的東西了,方才我也叫人縫製了兩件孝衣和苴仗,你們穿上去報喪吧。」
太子妃腳步一頓,轉身,回頭,「所以說,太傅這一生,並不值得。」
太子明白過來,頹然而坐。
「父皇……你到底,把太傅當做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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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