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做最放肆的事
顏鳶把頭深深埋在楚凌沉的胸口。
她全身沒有力氣,只能低著頭悶聲不吭。
偏偏楚凌沉還惡劣扶起她的肩膀,吻她的鼻尖,問她:「可以什麼?」
顏鳶瞬間紅了眼眶,惱羞成怒:「楚……」
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楚凌沉的吻堵了回去,然後世界翻天覆地,她被楚凌沉重新壓在了身下,連綿的吻吞沒了她所有的意識。
顏鳶忽然發現《嚴軍十七條》沒有用。
一點用都沒有。
她滿腦子便只剩下楚凌沉給予的一切,渾噩間一切都亂糟糟的,她似乎與整個世界隔絕,雙手無處安放,只能胡亂抓了一把楚凌沉的髮絲。
柔滑的髮絲纏縛住指尖,絲絲入扣滑進指縫裡,抓不牢固便只能發抖。
「……不怕。」
楚凌沉喘息著,吻她的眼睛。
他輕輕扣住了她的手,吞下她所有的狼狽,然後紅著眼睛向她傾訴:「我一直……很想你……」
雪原分別時,她從未給過真正的告別。
他起初只是覺得心中憤恨,氣她不告而別,恨她沒有分毫猶豫就選擇捨棄他。
無法下床的日子裡,他每日想的是等她回來要如何泄憤,他要用最嚴酷的刑罰,懲罰她不遵軍令,臨陣叛棄主君。
可時間一天天過,她依然不知生死下落不明,憤恨便漸漸變成了擔憂。
擔憂只有一點點,就像最小的蟲蟻啃食心臟,每日每夜每個時辰,在他心上啃出愈來愈大的空洞,而後恐懼便像野風長驅直入。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那樣的空洞下滋生的恐懼叫做思念。
他一日日差人尋找,一日日承受失望,在夜深人靜時,麻木地看著自己心上的斷壁殘垣露出皮下枯骨,卻還覺得割裂的暢快,只因為還有知覺,便還有希望。
而如今恐懼才鋪天蓋地而來。
他不知還有什麼能做的,還有什麼能給予她或是能索取的。
他只是緊緊擁抱著她,啃咬著她的唇,咽下她所有的哽咽與無措。
思念給她,憤恨也給她,恐懼也給她,愛意也給她,傾他所有向她訴說。
很用力,很用力地告訴她。
他很想她。
即便她哭也不停下。
「楚……楚凌沉……」
顏鳶說不出話。
她被楚凌沉按著摟到懷裡,反覆揉搓著頭髮,一遍遍地,聽著他喑啞著嗓音在耳邊來回叫著寧白和顏鳶。
他好像有點委屈。
顏鳶在渾渾噩噩中胡思亂想。
可他憑什麼委屈啊?
顏鳶心中有火,出口卻是破碎的聲息,最終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
顏鳶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
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夢見過雪原了,今日也不知道為何又夢見了雪原中的那一葉木筏,她拖著木筏走了很久很遠,手心被麻繩勒出了一道傷痕,殷紅的血順著麻繩慢慢浸潤往下。
顏鳶在夢中鬆開了手,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可是為什麼不疼呢?
掌心明明橫亘著血紅色的傷口,她微微握了握拳頭,依然感覺不出疼痛,反而覺得……溫熱柔滑……還痒痒的。
怎麼會這樣?
不會是迴光返照帶來的錯覺吧?
顏鳶在困惑中漸漸轉醒,只覺得身上冷熱交替說不出的怪異。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她看見了一雙幽深的眼睛,正安靜地專注地看著她。
彼時恰逢日落西山。
橙黃色的夕陽落在窗欞上,微風徐來,空氣中飛塵漫走。
床榻上,顏鳶被楚凌沉囚在懷裡,一半相擁一半承著風。
她總算是知道為什麼冷熱交替了。
「……」
但這並非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顏鳶呆呆看著楚凌沉,忽然間耳畔響起一聲突兀的嗡鳴,緊接著那些凌亂的糾纏的記憶就闖進了腦海里,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衝到了頭頂。
「……」
「……」
「……」
顏鳶在楚凌沉訝異的目光下,扯過被子蓋住了頭頂。
毀滅吧這個世界。
錦被之下的顏鳶面癱著臉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見了錦被外面響起楚凌沉壓抑的低笑聲。
「寧白。」
「……」
「顏鳶?」
「……」
「皇后娘娘?」
「……」
楚凌沉隔著錦被擁抱著她,而後一點一點把她又挖了出來。
顏鳶做好了被他嘲諷的準備。
但他沒有。
他只是揉亂她的頭髮,笑著親了親她的眼睫,然後抱住她低道:「不看你。」
顏鳶:「……」
顏鳶:「……嗯。」
她現在確實需要好好冷靜冷靜。
顏鳶試圖想點別的,好沖淡眼下的窘迫與旖旎。
比如白日裡大殿上的對峙。
比如楚驚御與郁行知。
顏鳶逼自己靜下心思慢慢整理,她現下……腦子轉動得也有些慢,但散漫思考之下,還真找到了一些之前沒有注意過的怪誕之處。
她在楚凌沉的胸口出聲:「……楚凌沉。」
楚凌沉低聲應:「嗯?」
顏鳶問他:「楚驚御和郁行知,有交情嗎?」
楚凌沉的呼吸頓了頓,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明面上沒有。」
他的聲音有些無奈,還微微透著不滿,於是他低下頭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顏鳶的思路已經漸漸清晰:「但他們合作獵到了朱明雁。」
楚凌沉疑惑道:「那又如何?」
顏鳶抬起頭看著楚凌沉:「草原上獵雁,助攻是沒有機會射中獵物的。」
顏鳶道:「獵雁的人若是多了,大雁倉皇亂飛,便會行跡不定且越飛越高,十分難獵,所以一般是主獵策馬而追,助攻用箭逼大雁保持方向,待到大雁越飛越慢便是時機成熟,勝負只在主獵一箭。」
顏鳶道:「可楚驚御他是會給人當助攻的人嗎?」
楚驚御那樣的人從來都是活得像個螃蟹,就算朱明雁是郁行知自己獵到的,他只怕也幹得出明搶的事情來。這樣的人怎會心甘情願給郁行知當助攻?
那今日在殿上,他真是因為私仇,所以借寶藏圖說事胡攪蠻纏麼?
還是……又一次從旁協助郁行知?
顏鳶低著眉頭思索。
楚凌沉看著她眉頭緊鎖,便把最近這幾日他日夜不休在調查的事情告知她。
前些時日,欒羽坊的俞坊主送上了一份之前失蹤的貨品清單,灰騎循著那份清單搜尋線索,不出所料在南邊和西北邊都找到了倒賣那批貨品的痕跡,而為這批贓物暗度陳倉開方便之門的人,與朝中清流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而這一切,與她今日推斷其實是殊途同歸的。
顏鳶愣愣聽著楚凌沉所說,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些年新舊戚黨斗得如火如荼,太后和栩貴妃在後宮裡對壘,她爹爹貓在西北裝孫子,郁行知……郁行知在幹什麼?楚驚御與郁行知,一個藩王,一個當朝宰輔,他們暗度陳倉能幹出什麼事?
一想到內里聯繫,顏鳶簡直寢食難安。
她急急起身:「……陛下!」
楚凌沉黑著臉把他的忠臣按回錦被裡。
顏鳶心裡急躁,幾縷思緒已經在腦中繞好幾圈,她建議道:「我父親在西北素有根基,季斐的家鄉在南邊的臨江城,他素來精於盤查商貿異動,不如月容公主事了,讓季斐……」
楚凌沉淡道:「嗯,確實需要他去南疆。」
顏鳶愣住:「南疆?」這又關南疆什麼事?
楚凌沉的眼睫微闔,錦被之下的指尖慢慢動了動:「南疆邊防空虛,近來有所異動,正需新的見薄營……」
顏鳶身體一顫,呼吸微亂。
楚凌沉拖過被子蓋住他心憂天下的蘑菇,俯身吻她:「嗯,百廢待興,正缺人才。」
顏鳶:「……」
……
最終誰也沒有休息好。
翌日顏鳶拖著發軟的身體,伏案繼續操勞打工,批閱織造司送到行宮的各種圖文樣紙,一切井然有序,好像從不曾因為月容公主的死而有所影響。
顏鳶在季斐的引領下去見了月容公主的遺體。
她躺在冰棺之中,美麗的臉龐如同一道被冰封的風景。
顏鳶看著那張相似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哭了出來。
擦乾了眼淚,她告訴季斐:「我只會往生咒。」
季斐輕道:「足夠了,送送她。」
顏鳶便在月容公主靈前念了幾遍往生咒,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聽見,想不想聽見,念完了往生咒她便站在月容公主身邊看著她的臉,低聲問季斐:「我和她……」
季斐摸著她的頭輕聲道:「再等一等。」
顏鳶不知道等一等指的是等多久,但她幾乎是本能地信賴著季斐。
他說等,她便等。
一直等到了太后的壽宴到來。
那是一場盛宴,舉國齊賀,諸國來朝,整個皇城都浸潤在一片盛大的歡沁海洋之中。
晉國的使者終於姍姍來遲,他們驗過了月容公主的屍身,卻沒有在她身上找尋到可以追查的線索,也沒有找到藍城寶藏圖的下落。
於是壽宴之上,晉國使臣便抬著壽禮與國書站到了殿前,當著百官群臣和諸國來使的面,俯身向楚凌沉與太后行禮。
「皇帝陛下,太后娘娘。」
「我王說,兩國苦戰百年有餘,邊關百姓困苦久矣。」
「此次公主和親遭宵小算計,我王心有哀思,但也願信晏國結盟之心亦如磐石,我王仍願化干戈為玉帛,但,唯有一願,望太后、望皇帝陛下成全。」
宴場上寂靜一片。
文武百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晉國這些年來雖無明君,但也兵強馬盛,沒有人想到晉國女王求和之心竟然如此堅定,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於國於民皆是千秋萬載的蔭蔽。
太后的眼裡綻放出光彩:「有何心愿,貴使請講!」
晉國使臣的目光穿越眾人,落在了顏鳶身上,朗聲道:
「願,皇后娘娘親自扶靈,送公主回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