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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醉後

    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戰後的慶功宴。

    她在慶功宴上被灌醉了酒,一場混亂之後,宴席散場,她踏著月光晃晃悠悠地朝著營地走。

    那時候她完全不怕冷。

    許多人也還在。

    元起。

    秦見岳。

    還有季斐。

    她吹著涼爽的風,與他們從天南吹到海北,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是暈乎乎的,所有的記憶都仿佛是飄在雲端, 又仿佛昨天。

    安神香也會聞醉嗎?

    顏鳶迷迷糊糊地揉眼睛,想要找個地方睡一會兒,可偏偏耳畔還有個聲音在吵鬧。

    「只是安神香,不是迷香。」

    楚凌沉的目光幽幽,落到顏鳶的身上,眼裡流淌著明晃晃的鄙夷。

    他淡道:「浮白尚且無事。」

    顏鳶勉強醒過神來, 恍恍惚惚, 眼前的畫面與舊時的記憶交織在一起。

    她分不清此時和昔年,只覺得胸口涌動起熟悉的煩躁與憤怒。那是她壓抑了很久很久的情緒,此刻終於找到了目標。  

    就是他,楚凌沉。

    這個一如既往的不省心的狗東西。

    顏鳶憤恨地瞪著他。

    當年在雪原,他也是這樣的嘴臉。

    低著頭,鎖著眉頭,抱著兔子,全身上下都散發著疏離的氣息,就像一盆被嬌生慣養的花朵, 被搬到了懸崖上,然後平等著嫌棄著整個世界。

    真的是太欠抽了。

    好想揍他。

    「顏鳶。」

    楚凌沉的神色一頓,終於發現了異常。

    顏鳶她好像有些不對勁。

    往常的她很少與人目光交匯,就像是一顆長在角落裡蘑菇, 時時刻刻都在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就算偶爾抬頭, 也是滿臉堆笑, 蠢不可及。

    而此刻她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目光灼灼,眼神鋒利如小刀。

    ……是因為安神香?

    楚凌沉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馬車裡的安神香是洛子裘調配的, 是他日常用來平息頭痛與煩躁的薰香。此香方子繁雜,藥量不大, 就連對浮白都沒有影響,難道還能影響到她麼?  

    楚凌沉並不在意顏鳶是什麼感覺,可她太過專注的目光,令他感覺到了不適。

    他皺起了眉頭道:「真是個廢物。」

    顏鳶仿佛沒有聽懂,也沒有生氣。

    她眨了眨眼,雙手撐住馬車的窗欞,身體朝前挪動了幾寸,然後再抬起頭看了看楚凌沉。楚凌沉沒有反應。她就再次重複了上面的動作,又靠近了一點點。

    楚凌沉冷眼看著她:「不許動。」

    顏鳶果真不動了。

    她曲起膝蓋,團團坐在窄小的座位上,灼灼的目光從楚凌沉的臉上慢慢下移,到了他懷裡的兔子身上,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夠白,夠肥。

    楚凌沉看不懂顏鳶的眼神,但還是感覺被她的目光冒犯到,他的臉色頓時低沉了幾分,他道:「你如果不能保持清醒,就給孤滾下……」

    他沒有機會把話說完。

    他只看見顏鳶忽然站了起來, 也不知道她用力什麼樣的步伐, 她竟然忽然靠近到了他的身側,而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顏鳶!你……」

    楚凌沉瞪大了眼睛,甚至連怒火都還來不及燃起,他只感覺到手腕上傳來冰冰涼涼的觸覺,隨後一陣抽痛,竟是手腕被顏鳶抓著,鉗制在了馬車壁上。  

    骨肉撞上銅牆鐵壁,發出沉悶的聲響。

    酸痛瞬間直衝脊髓。

    楚凌沉驚怒交加,一時間竟然掙脫不開,頓時他眼裡的暗潮肆虐起來:「放肆!」

    「不放!」

    顏鳶氣鼓鼓。

    她已經憋得太久太久了。

    這個不知好歹的狗東西,雪地那麼冷,木筏那麼重,鳥獸有多難打他知道嗎?

    藥爐的藥有多苦他知道嗎?寒疾發作有多冷他知道嗎?

    她被迷暈後綁架,醒來後身上有多少處淤青他知道嗎?

    還有乾政殿門口那棵該死的梧桐樹!

    它掉葉子!

    顏鳶氣得雙眼發紅,死死盯著楚凌沉,粗重的呼吸就打在楚凌沉的脖頸上。她就這樣壓著他,咬牙切齒地籌劃著名,怎麼才能既不弒君,又可以泄恨。

    咬死他不算弒君的吧?

    顏鳶按著他磨牙。

    「顏鳶!」

    楚凌沉臉上的表情已經是盛怒。

    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掙脫。  

    她明明只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瘦弱的病秧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把他鉗製得死死地,任憑他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若是再掙扎,外面就要發覺了。

    「放肆,鬆手。」

    「不松!」

    「顏鳶!」

    楚凌沉壓著怒氣,不動聲色地威脅:「距離啟程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你若不鬆手,孤會讓伱永遠留在此處。」

    他到底還是輕信了她。

    這個顏宙之女,留著果然是個禍端。

    楚凌沉的面色陰沉,卻發現顏鳶全然沒有聽懂他的威脅。她甚至沒有清醒的意識,嘴裡還碎碎叨叨地念叨著什麼,一邊念叨,一邊不斷地微搖著腦袋。

    她好像是完全迷糊了。

    吸了安神香,看起來像是喝醉了酒。

    認識到這一點後,怒火也就漸漸消弭了,楚凌沉逐漸放鬆了身體,隨即顏鳶就踉踉蹌蹌一頭磕在了他的肩膀上。

    溫熱的氣息就在耳畔。

    楚凌沉全身僵了僵,倒是終於聽懂了顏鳶的呢喃。  

    「還要我說多少遍才會信,我不想要當皇后,也不想要江山……」

    「到底要試探幾次才能相信我……」

    「我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不知好歹的……」

    她大約真的是上了火,抬起頭來時,眼睛紅得像是兔子,粗重的呼吸一聲接著一聲,打落在楚凌沉的肩膀上。

    就這樣怒不可遏地看著楚凌沉,像是一隻氣急的兔子。

    楚凌沉:……

    楚凌沉徹底平靜了下來。

    他使了一些巧勁兒,從她的手裡抽回了自己的手。

    看得出顏鳶已經是徹底地迷醉了,只是不知道安神香帶來的迷糊,是否也有酒後吐真言的效果。

    這倒是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

    楚凌沉的眼睫低垂,瘦削的指尖輕柔按壓被撞疼的手背,淡道:「顏家雄踞西北已久,顏侯擁兵自重,距離天子位只有一步之遙。」

    他抬起眼睛,慢條斯理道:「當真無意?」

    顏宙是什麼人,所有人都清楚。  

    身為開疆之將,卻能在先帝登基之後功成身退,早在前朝之時,整個朝野就已經籠罩在他顏宙的股掌之下。顏宙若是要反,當年就沒有他這年幼的太子什麼事了。

    可是他並沒有反。

    不僅沒有反,顏宙還扶持他繼了位,更是替他母后蕩平了障礙,鋪下了垂簾聽政之局,無私得簡直可以名垂青史。

    當時朝中也有風言風語。誰人不知顏宙與先帝和皇后交情匪淺,三人年少時便已相識,情誼深厚,如今先帝已薨,這份故人之情誰能保證始終如一呢?

    就在所有人都翹首望著發展之時,誰也沒有想到,顏宙竟然自請離了帝都,去到了封地,十幾年都未曾回朝。

    而十幾年後的今天。

    他送了獨女入主了中宮,瞬間攪亂朝堂這十數年來鋪下的棋局。

    這樣的定北侯,當真無意天下?

    這是朝堂上,沒有人敢問出口的問題。

    楚凌沉把它交給了神志不清的顏鳶。

    顏鳶的眼圈還是紅紅的,眸光就像隔了一層霧,但是怒火卻結結實實地從她的眼底燃燒了起來。

    她滿臉暴躁,又要去抓楚凌沉的手腕。  

    楚凌沉早有準備,一抬手躲開了她的襲擊。

    顏鳶沒有站穩,額頭重重地撞在了楚凌沉的肩膀上,沉悶的聲音在他的肩口響起:「我沒有。」

    「倒也是。」楚凌沉的目光低垂,緩緩道,「你身為後宮之主,確實不需要大動干戈。」

    就像他的母后那樣。

    只要生下皇子,一切事情便可順理成章。

    一個聰慧的女人,總有各種辦法,爬到權力的巔峰。

    只需要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價。

    顏鳶久久沒有出聲。

    楚凌沉退開了一些距離,想看看她是否暈了過去,卻發現她的眼睛瞪圓,眼瞼通紅,連呼吸都停了下來。

    好像是……氣炸了。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下一瞬間,楚凌沉便感覺身子一輕,整個身體失去了平衡,那是顏鳶的身體都向他傾軋而來,幾乎是同時她的手肘就牽制住了楚凌沉的脖頸。

    一瞬間脊背上傳來劇痛,呼吸被扼制。

    楚凌沉怒不可遏:「放肆!大膽!」  

    顏鳶從他身上抬起腦袋。

    她的手肘稍稍一用力,楚凌沉的臉頓時青了。

    顏鳶甩了甩腦袋,目光森森:「大動干戈是這樣。」

    楚凌沉:「……」

    顏鳶輕聲嘀咕了一句,呼吸越來越沉:「說相信,就放手。」

    楚凌沉:「……」

    顏鳶原本就穿得厚重,此刻沒有了意識,整個身體都壓在他的身上,嘴裡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這樣下去終歸不是辦法。

    楚凌沉沉默了片刻,道:「孤,姑且相信你。」

    顏鳶總算是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卻沒有急於起來,而是搖頭晃腦勉強維持了神智,然後糊裡糊塗笑了起來。

    她鬆開了鉗制,抬起手來指尖戳了戳楚凌沉的眉心。

    「乖哈。」

    迷糊的懶散的聲音。

    漫不經心的語調。

    一切都……似曾相識。

    楚凌沉僵在原地,連呼吸都頓止。

    周末了,今天有點餘力,多更一章。字沒往常多,大家別嫌棄,手速實在跟不上我盡力了orz

    明天上午11點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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