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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心有不甘

    篝火旁死一樣的寂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人帶著飄忽的聲音響起:「這、這是……皇后娘娘獵得的……老虎?」

    文武百官無不瞪大了眼睛,愣愣看著顏鳶。

    眼前的女子穿得厚實,蒼白的臉陷在絨毛做的衣領之中,她看起來柔軟又溫和,整個身體有老虎的五股之一大麼?

    說是她獵得的老虎……

    這怎麼可能?

    天方夜譚也不敢這麼寫啊!

    然而老虎的屍身就在眼前,所有人盯著老虎不知所措。

    唯有楚凌沉只看著顏鳶,平靜的眼眸中映襯著溫暖的火光,仿佛這一切都與他毫無干係。

    顏鳶:「……」

    無數道目光如同針扎,顏鳶無奈之下只能解釋:「諸位大人莫要誤會,這隻老虎並非本宮一人獵得。」

    顏鳶溫聲解釋:「本宮與聖上和月容公主偶入森林,意外撞上這隻老虎,眾人齊力才將它獵殺,本宮只不過是有幸參與補了一箭。」

    眾人愣愣聽完,恍惚間終於回過了神。

    若是與聖上還有公主一起入林,這兩人想來都是各自帶著暗衛的,那遇上區區一隻猛虎,要想要射殺總歸還是有機會的。

    這便說得通了。

    懸著的心終於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悄悄鬆了口氣。

    「娘娘能參與射殺猛虎,已經很是了得了!」

    「就是,史官在不在?這必須記一筆啊!」

    「娘娘當真巾幗啊!」

    「……」

    顏鳶在一片讚嘆聲中走到了楚凌沉的身旁落座。

    她還是不習慣太多的目光聚在身上,於是扯著衣服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

    楚凌沉遞給她一杯酒。

    顏鳶隨手接過,看也不看就低頭灌了一口,忽覺酒香有些過於濃烈綿長,不似宮中慣常為后妃準備的清甜爽口的果酒。

    她愣了愣,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酒杯還好好地放在面前席上,倒是楚凌沉身前的席上空蕩蕩沒有了酒杯。

    所以這杯酒……是楚凌沉的?

    顏鳶抬起頭看楚凌沉。

    楚凌沉的嘴角微揚,低聲道:「好喝麼?」

    顏鳶張了張口,她想說酒味如何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嘗酒不必同杯,他直接拿酒壺斟到她的酒杯里不是更方便?

    話出口卻變成了:「……臣妾不大習慣烈酒。」

    自曝酒量天打雷劈。

    就算沒死在戰場上,也容易死在慶功宴上。

    楚凌沉的淡道:「皇后看起來不像不習慣。」

    顏鳶立刻皺起眉頭。

    楚凌沉沉默道:「晚了。」

    顏鳶:「……」

    楚凌沉看著她一臉裝死的蘑菇相,頓時低聲笑了出來。

    他取回了茶杯,自己喝掉了剩餘的半杯酒,而後為顏鳶重新斟上了果酒:「還是喝甜的吧。」

    顏鳶:???

    所以他這一番畫蛇添足是為了什麼?

    就是測一測她的酒量?

    關鍵是半杯也測不出來啊!

    ……

    篝火旁燃到最旺時,文武百官的酒興正酣。

    營帳旁忽然傳來一陣喧譁之聲,所有人側目望去,發現是月容公主正從也營帳所在的方向緩緩走來。

    今夜的月容公主褪去了一身戎裝,露出了窈窕的身材,遠觀時便已經是說不出的風姿綽約,等到她走到人前,人群中忽然安靜得連呼吸都不可聞。

    每一個人的腦海中只流淌過一個念頭:原來傾國傾城果然並非只是傳言。

    月容公主款款走到楚凌沉的身前,俯下身行了一個頗為複雜的禮:「晉國月容,見過皇帝陛下,願陛身體康健,兩國和平延年。」

    她行的是使臣能行的最大的禮節,這等禮節即便是在接風宴當晚,當著太后與楚凌沉的面也未曾行過。

    所有人皆是一怔。

    顏鳶心也隨著月容公主的動作跳了跳。

    如此大禮,她想做什麼?

    月容公主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袖中掏出了一卷帛書,舉過頭頂:「月容攜藍城寶藏圖而來,覲見晏國國主,轉承我君主之志,願以此為聘,結姻緣之好,共盛世和睦。國書在上,願承聖上御覽!」

    篝火旁忽然鴉雀無聲,寂靜得連呼吸都不可聞。

    這些日子以來,關於和親,關於藍城寶藏圖,都不過是雲裡霧裡的猜想。

    誰能想到定局就在今夜?

    可為什麼是今夜?

    月容公主伏身托舉著國書。

    許久之後,楚凌沉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呈上來。」

    乾政殿的掌事太監終於反應了過來,邁著碎步到了月容公主面前,接過國書,哆哆嗦嗦地呈給了楚凌沉。

    楚凌沉低眉掃了一眼,淡道:「公主請上座。」

    月容公主卻不動,她看著楚凌沉,聲音低緩而柔韌:「月容使命未完,還望陛下答覆。」

    楚凌沉平靜道:「何以是今夜?」

    月容公主道:「今夜群臣畢至,皇族宗親俱在,有何不妥?」

    ……

    寂靜與僵持蔓延。

    顏鳶低著頭抿了一口果酒,任由甜酣的味道在喉嚨里蔓延。

    確實沒有什麼不妥。

    她心想,趁著人多熱鬧逼婚,最是妥帖不過了。

    ……

    月容步步相逼,楚凌沉面色不改,眼瞳中卻已經有了薄薄的寒霜。

    他道:「公主與女皇既有此意,自當是我晏國的福分,只是不知公主心中可以有屬意的人選?孤,樂於成全。」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打孤的主意。

    顏鳶:「……」

    月容公主卻並不氣餒。

    她只是微笑道:「月容自小便崇拜戎馬戰將,對彎弓射雁,提劍縱馬的英雄十分嚮往,月容想選冬獵中獵得頭籌的之人,還望陛下成全。」

    冬獵的頭籌……

    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向篝火旁的老虎。

    冬獵雖有兩日一夜,但頭籌已經沒有分毫懸念。

    難道還有誰能從草原上獵得一個獅子麼?或是從森林裡找出第二隻誤闖入皇家獵場的老虎?且不說能否遇到,能否保住性命都未必。

    而獵得頭籌老虎的人是……

    公主、皇后、皇帝。

    如此月容公主的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

    她想要入宮。

    那聖上是什麼意思?

    文武百官的探究的目光緊緊盯著楚凌沉。

    楚凌沉不動聲色,甚至低眉笑了笑,他道:「那便等明夜見英雄。」

    月容公主道:「多謝陛下成全。」

    顏鳶心中一凜,望向楚凌沉。

    他沒有拒絕。

    顏鳶低著頭抿了一口果酒。

    她知道自己胸口滋長的滋味是因為什麼了。

    ……

    有些事不知道時只是尋常。

    知道了,便覺得有些委屈,就連果酒都帶了一點點酸澀的滋味。

    月容公主便是這時坐到顏鳶的席位的。

    她一坐下便是喝酒,一杯接著一杯,直到座上的酒壺裡的酒都被她喝完了,她便支著下巴看顏鳶:「娘娘喝了月容的茶,能否回贈一杯酒?」

    她不等顏鳶答應,便自顧自地取了她桌上的酒喝了起來。

    喝到末了醉眼惺忪,搖搖墜墜地往顏鳶身上靠了過來。

    顏鳶本能想躲,卻見到月容公主落了空,真的往地上栽倒下去——她沒有辦法只能順手撈了一把,於是公主便躺倒了她的懷裡。

    顏鳶:「……」

    她想要推開她,可是看著那張相似的臉,卻終究沒有那麼做。

    月容公主便伸出了一根指尖,戳了戳顏鳶的下巴,聲音輕緩:「你還真是心軟,明明被搶了東西,卻不知道伺機報復。」

    顏鳶皺眉道:「你喝醉了。」

    月容公主輕道:「沒有,我只是不喜歡你。」

    顏鳶:「……」

    她又想要戳顏鳶的臉頰。

    下一刻手腕卻被冰涼的手抓住。

    楚凌沉移開她的手,冷著臉道:「請公主自重。」

    月容便痴痴笑了出來,從顏鳶的懷裡支撐起身體,她不急於掙脫束縛,只是輕柔道:「聖上莫非忘了與月容的交易麼?」

    楚凌沉呼吸一頓,鬆開了手。

    月容公主攬著顏鳶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和我打個賭吧,寧小姐。」

    寧小姐。

    顏鳶一怔,忽而全身僵硬。

    她還從來沒有被叫過寧小姐,這種怪異的感覺讓她頭皮都發麻。

    她從哪裡知道的寧字?

    季斐告訴她的?

    可季斐又從哪裡知道她顏鳶?

    月容公主在她耳畔低聲笑了出來。

    她大概是真的醉了,趴在顏鳶的耳邊,用顏鳶不太聽得懂的語言含混地說了一堆呢喃,最後才換成晉晏兩國的共通的官話:「寧小姐,我們也做個交易好不好?」

    顏鳶不明所以,一頭霧水。

    抬起頭卻對上了月容公主的婉轉的雙眸。

    公主手裡拿著酒杯,懶洋洋地送到朱唇邊抿了一口,隨後她隨手就把酒杯倒扣在了席上。

    顏鳶看著那個酒杯怔住。

    月容公主此舉並非像是無心之舉,反而像是……一個信號。

    會是什麼信號呢?

    顏鳶渾身戒備。

    幾乎是在同時,一支冷箭穿越篝火,刺入了顏鳶所在的席上!

    小箭距離顏鳶只有幾寸的距離,很顯然是衝著顏鳶去的,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第二箭、第三箭隨即抵達了顏鳶的周圍。

    人群瞬間騷亂起來。

    「有刺客!來人抓刺客!」

    「保護聖上!保護皇后!」

    一時間所有人亂成一團,然而冷箭卻仍然從不知名的地方向顏鳶所在的方向射來。顏鳶幾乎是本能地護住了月容公主,卻不小心把自己的脊背要害暴露在了人前。

    下一瞬間冷箭再次襲來。

    一道身影比冷箭還要快抵達,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牢牢擋在了顏鳶的面前,舉劍擋開了所有冷箭。

    冷箭不知何時悄然停止了。

    顏鳶回過頭看著那位不速之客。

    那人背對著她,手執一柄出鞘長劍,身穿一襲寬袖儒袍,身形如松柏之姿,在一片火光之中巍然而立。

    他是……

    顏鳶忽然間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

    它好像已經停止了。

    姍姍來遲的禁軍把他層層包圍了起來,禁軍統領厲聲呵斥:「什麼人!膽敢擅闖獵場!」

    那人收起了手中長劍,緩緩轉過身,朝著顏鳶與楚凌沉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禮:「草民季斐,見過陛下,見過……」

    他抬起頭,目光如霜雪般安靜地落在顏鳶的臉上:「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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