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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冤有頭債有主

    我喜歡你,所以雖有抱憾,卻無後悔。

    顏鳶一口氣說完,鬆開擁抱,退後了一步,小心地看著楚凌沉。

    她確定自己已經說清楚了。

    但不確定楚凌沉是否聽進去了。

    「……楚凌沉。」

    顏鳶輕聲叫他的名字。

    帳篷里燭光明滅。

    楚凌沉的脊背僵硬地挺立,就像是孤立在暗夜裡的稻草人,一動也不動。

    仿佛是過了一萬年。

    楚凌沉才緩緩邁動腳步,抓著顏鳶的脊背,擁她進懷裡。

    他的動作很輕柔,就連呼吸聲都不可聞。

    顏鳶的額頭剛剛抵在他的肩口,下一刻她的後頸便被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按住,於是眼睛便觸碰到了楚凌沉的胸口。

    顏鳶忽然聽見了楚凌沉的心跳聲。

    她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很難想像一個沒有表情,沒有動作,甚至連呼吸都沒有的人,胸膛中之下暗藏著這樣的心跳聲。

    那心跳激越且凌亂。  

    就好像是戰場上兵戎相見,脖頸被鐮刀裹挾,生死一線之隔。

    ……

    這個人啊。

    顏鳶在心底悄悄嘆息。

    在皇陵時他邀她入局,明明殺伐果決,手段毒辣得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卻像一隻野獸卸下了獠牙,露出柔軟的肚皮,幾乎是凌虐似的把自己暴露在外,等著傷害降落。

    他似乎永遠在等待。

    永遠做好了被放棄的準備。

    「楚凌沉。」

    顏鳶在他胸口悶聲開口。

    她實在不是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

    只能儘量與他坦白,告訴他自己的心意:「我其實也不是個特別大度的人。」

    眼睫碰到他的胸口,顏鳶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我自小就不喜歡吃虧,舉凡吃虧我都是要討回來的,所以我入宮前便想好了,不管病能不能治好,天漏草我有多少就要取多少,因為那本來就是你欠我的。」

    楚凌沉的呼吸一頓。

    顏鳶在他胸口無聲笑出來:「入宮後你不見我,我明知伱和栩貴妃兩情相悅,我去乾政殿門口枯等,一半是做給太后看,一半是想著讓你也被朝臣戳一戳脊梁骨。」  

    楚凌沉低道:「我和宋莞爾並沒有……」

    顏鳶道:「但你默許了她欺負我。」

    楚凌沉的身體越發僵硬。

    顏鳶摸了摸他的額頭:「所以你看,你債台高築,所犯惡行,罄竹難書。」

    楚凌沉吃力道:「那些事……是我不對……」

    楚凌沉急促地喘了口氣。

    那些本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如今她不過是如實回顧。

    他無力辯解。

    只能低頭。

    顏鳶輕聲道:「可是楚凌沉,我喜歡你。」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真的喜歡你。」

    她有些苦惱,皺起了眉頭:「我已經不知道能對你說什麼了……楚凌沉,我……」

    往日有多麼能言善辯,現在就有多麼詞窮。

    顏鳶有些束手無策。

    好像翻來覆去,就只有一句喜歡。

    既不夠隆重熱烈,也不夠情深義重,反而是有些天真。

    楚凌沉卻似乎聽懂了。  

    他的手指穿過顏鳶的髮絲,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凌亂地告訴她:「不必說……不必遷就我……」

    話雖如此,呼吸卻亂得不像話。

    明明看起來就是很不安。

    顏鳶的頭髮被發繩與他的指尖勾著,有些疼,她不適地動了動,卻被他擁抱得更緊。

    顏鳶無奈道:「楚凌沉……」

    楚凌沉灼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臉上。

    唇尖幾乎就要碰上顏鳶的唇。

    溫熱的氣息瞬間環抱。

    顏鳶的心跳漏了一拍,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如期的溫存,只有楚凌沉亂糟糟的呼吸,一直在耳畔迴蕩。

    顏鳶睜開了眼睛。

    對上了楚凌沉黏著的眼神,還有額頭上晶亮的汗珠。

    他的唇距離她明明只有分毫的距離,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只是深深望著她的眼睛,從喉嚨底擠出模糊的話語:「親親我……」

    顏鳶沒有聽清,含糊出聲:「嗯?」  

    楚凌沉低垂著眼睫,低聲地卑微地祈求:「顏鳶,你親親我……」

    顏鳶終於聽清了,她只覺得腦海中轟地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

    她想要低頭,卻被楚凌沉的指尖托住臉頰,鉗制住了身體。

    於是她慌亂間只能抓了一把自己的衣擺:「楚……」

    楚凌沉眨了眨眼,偏偏聲音還帶著狼狽的委屈:「寧白,你親一親我……寧白……」

    顏鳶已經羞恥想要找地縫了。

    她不明白,為何拉下臉的是楚凌沉,羞憤的卻成了她自己。

    可偏偏楚凌沉的呼吸還不斷地落在她的頸側,濃密的眼睫就在她的眼前眨動,仿佛只要她再抬一分頭,就能觸碰到他的一切。

    ……算了。

    顏鳶惱怒地呼出一口氣,惡聲惡氣道:「閉眼。」

    楚凌沉的呼吸顫了顫。

    顏鳶也沒有真的等到他閉上眼睛。

    她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踮起腳尖,在他錯亂的吸氣聲中,狠狠親了上去。

    ……  

    距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

    楚凌沉不願意睡他人的床榻,也不肯讓顏鳶睡,顏鳶就只能席地而坐,借著床榻勉強支撐住了脊背,然後閉上眼睛打瞌睡。

    她實在是有些累了,沒過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等她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到了楚凌沉的膝蓋上,一睜眼便對上楚凌沉幽深的眼睛。

    顏鳶:「……」

    顏鳶面無表情坐起身來。

    她並不想回顧太多尷尬的事情,不然越發覺得自己像是個登徒子。

    她站起身來,走到桌邊,給自己斟了一杯昨夜的涼茶,一仰頭灌進喉嚨口。

    一杯下肚,還有些燥熱。

    顏鳶又想要倒第二杯,手腕卻被另一隻瘦削的手按住。

    楚凌沉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隔夜茶太冷。」

    顏鳶沉默道:「我……隨便喝點。」

    她總不能如實說是因為臉熱。

    楚凌沉低笑:「好。」

    顏鳶:「……」  

    好什麼好。

    他臉上的陰霾倒是一掃而空了。

    堂堂國主,他不要臉的時候是真不要臉,只留下她還在獨自被窘迫凌遲。

    好在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

    顏鳶匆匆低頭看了一眼衣裳,然後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帳篷外已是青天白日。

    山匪們已經正在收拾前幾日的獵物,秦見岳正在幫他的新兄弟們扛一頭鹿,扛一半他抬起頭,恰好看到顏鳶與楚凌沉從帳篷里出來。

    秦見岳停下了腳步。

    彼時楚凌沉就站在顏鳶的身後,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與秦見岳交匯。

    「……」

    「……」

    何家妹妹早已經在一旁等著,她捧著洗漱的用具迎上前,艱澀道:「皇……夫人,老爺,山里沒有什麼好的用具,不過這些雖然簡陋,但卻是新的,二位將就用一用……」

    顏鳶被她詭異的稱呼嚇了一跳,一時間忘記了伸手。

    秦見岳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幾乎就要掉出來。

    楚凌沉倒是淡定接過了手,並且溫聲應了聲:「嗯。」  

    顏鳶:「…………」

    秦見岳肩膀上的扁擔落在了地上。

    ……

    到午後時,綁匪大哥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帝後為晉國奸細所擄音信全無,太后頒下懿旨,以民意天命為由,推請暄王登基,而後文武百官在宮門前跪了三日三夜,懇請暄王能夠救晏國於水火,暄王推脫再三,終究還是臨危受命,坐上了乾政殿的龍椅。

    他上位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撤銷了左右副相,合併三司,將原本歷經幾朝才成功分割的相權又合而為一,從此軍、政、財又匯於一體,朝堂上以丞相郁行知馬首是瞻。

    綁匪大哥並不多太懂這些,他只是客觀地把所見所聞轉述給了顏鳶一行人。

    顏鳶聽得心裡一驚。

    轉頭看楚凌沉,卻發現他的臉上沒有驚訝的表情,倒像是早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果。

    倒是季斐聽了,氣得脖頸上的青筋都暴露:「豈有此理……這簡直倒行逆施……」

    他難得激動,一拳砸在了桌上,咬牙道:「文武百官難道沒有一個忠良麼,居然真信一個能夠兵圍皇城的藩王?!」  

    顏鳶想了想道:「大概……有把柄在他手上吧。」

    季斐道:「這麼多人都有把柄?」

    顏鳶輕道:「至少一大部分有。」

    塗山公公經營多年的權色交易有一批,楚驚御參與的假銀錢銷贓又有一批,以及在藍城舊案之中推波助瀾的……

    有人圖錢,有人圖色,有人圖權,有人只是一步行差。

    這些種種名單,最終都聚集到了郁行知的手上。

    他一朝收網,又有誰敢反對他?

    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綁匪大哥嘆了口氣道:「如今是亂世,姑娘不必太過憂慮。」

    他的目光落在楚凌沉身上,臉上還留著一些尷尬,又匆匆移開目光:「倒是姑娘與……這位公子如果要離開雪原,需要儘快了。」

    顏鳶回神:「嗯?」

    綁匪大哥滿臉坦蕩,目光炯炯:

    「那些穿黑色鎧甲的人,在外沿已經越來越多,比我們前幾天入山時要多上不少。」

    「今夜會起霧,姑娘若是想要脫身,恐怕只有這一次機會。」  

    「何某願為姑娘引路,以報答姑娘大恩!」

    顏鳶疑惑道:「引路?」

    綁匪大哥道:「是。」

    綁匪大哥的主意並不難,這雪原總歸地勢綿長,沒有任何人保證,帶多少人可以全線封鎖雪原。就在這附近有一處山坳,地勢險峻,車馬皆不能通行,那些黑甲騎士除非步行,否則不可能進到那裡。

    「山坳口倒是有黑甲騎士把守,不過我們往來了數次,錢財也打點了不少,已經混了個臉熟。姑娘若是穿上我們的衣服,趁夜去,未必會被認出來。」

    「穿過山坳,便是晉國領土。」

    「姑娘只需裝作流民,進到晉國境內躲藏起來,他們如果是晏國朝廷的人,必定不敢輕易跨越國界,姑娘可以等風波過去再作打算。」

    「只不過……」

    顏鳶問:「只不過什麼?」

    綁匪大哥道:「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月晉國的邊塞集結了許多守衛,不知道是來了什麼大人物,雖說流民向來三不管……但也難保入晉後會有什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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