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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心情極好,鍾景怎樣撒嬌,他都樂得捧她的場子。
一陣歡聲笑語過後,曹老爺微微張開狹長的鳳眼,問了鍾景一個異常古怪的問題:「你知曉,如何將一隻貓變成兔子嗎?」
「妾身不知。」鍾景笑眯眯地答,抬臂給曹老爺斟酒。
美人的手臂,雅致如凝脂白玉,俗氣如甘蔗蔥白,總之美得很得體,很好看。
曹老爺將粗糲的手掌覆在她吹彈可破的雪肌上,慢條斯理地道:「把貓放入兔子的草舍里,讓它看著兔子跑、兔子跳,讓它吃兔子的草料,睡兔子的窩。漸漸的,貓會忘記自己是狸奴,從而為了合群就會模仿兔子的行徑。時間久了,它就成了兔子,變不回貓了。」
曹老爺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道:「到時候,貓群不容它,兔子堆里,憑它尖耳長尾的相貌也格格不入。這隻狸奴定然鬱鬱寡歡,再無去處。這樣一隻無家可歸的狸奴,正好被我收養、珍藏府中,這是最好的歸宿,你說對嗎?」
鍾景沒聽懂他話里的深意,模稜兩可地點點頭,道:「老爺吩咐的,必然是最好的安排。」
她這般乖順,曹老爺滿意極了。他撫摸鐘景的臉頰,指腹掃過她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眸。
曹老爺望著鍾景的臉,說是在看她,倒不如說他一直貪婪地盯著她那一雙眼睛。
曹老爺感慨萬千地道:「若是她們都如同你一樣懂事,也不會吃那麼多苦頭了。」
鍾景聽到這句話,慄慄危懼,有種怪異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戰戰兢兢地問:「她們?」
她們是誰?還有其他人嗎?
鍾景總覺得自己入了什麼混沌的黑夜,千絲萬縷的蜘蛛絲兒將她手腳束縛,繼而綿綿地包裹成了一個繭子,封住她的口鼻。
她五感皆失,只能被那毒蟲牽著鼻子走,一直走到無人之境。
曹老爺喝夠了酒,覺得是時候了。他傲然地牽起鍾景,領她去府內某個禁地。那裡的宅院一直不讓人出入,說是荒蕪許久,得抽空修葺,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說辭。
這個院子極小,卻很精緻。
隆冬臘梅像是剛移植來的,洋洋灑灑擺了滿院,暗香疏影,遮掩著裡頭粉妝銀砌的院落。
此前鍾景打探過這裡,還以為藏著什麼秘密,結果發現此處並無人居住。
不知是不是這兩日,曹老爺抽空置辦了院子,這裡變得煥然一新,和往常不同了。
從來不讓人涉足的院子,居然領她來了。
這代表什麼?代表她在曹老爺心中是與眾不同的嗎?
鍾景冷笑連連,剛想著男人不過都一個樣兒。
可就在這時,她又足下生怯,不敢往裡頭走了。
這不是尋常設宴的庭院,那甘蔗脊黑瓦白牆底下堆滿了無數冰塊,好似特地建了一堵冰牆。
越往裡頭走,寒意越瘮人。
曹老爺牢牢地牽住鍾景的手,將她往裡拉。
曹老爺見她怯弱,像是良心發現,憐惜地問:「你有什麼遺願嗎?」
鍾景怕是自己聽錯了,驚恐地望著曹老爺,問:「您……您說什麼?」
曹老爺撫摸她的眉眼,感受她兩股戰戰的可憐模樣,道:「我知道你是鍾家人,鍾瑤,我早查過你身份。你被鍾家叔侄害得家破人亡,我可憐你,在你死後,定然會為你復仇的。我尋了這麼久,可算是找到了月兒的神韻……這一雙眼珠子,我要了。」
曹老爺看來是沒對鍾瑤多上心,連眼前的人替換成鍾景都不知曉。
鍾景腦子裡迷濛,她怎樣都沒明白,怎就落得如今的地步。
獵人永遠以獵物身份現身。
她和姐姐鍾瑤以為自己捕獲了曹老爺,殊不知她們才是他的獵物嗎?
曹老爺想做什麼?他究竟想拿她的眼睛幹什麼呢?!
或許是求生欲讓鍾景覺醒了,她想掙脫開曹老爺的手,企圖逃跑。
誰料,曹老爺偏不肯放過她。
曹老爺把她的手握得越來越緊,就算鍾景摔倒在地,磕得頭破血流,他也要拽住女人的一雙足,往冰室里拖。
滿屋子都是血氣,腥味濃郁。
鍾景想吐,她噁心乾嘔,肚裡酸味瀰漫,喉頭既油又麻,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她腳下踢騰,南珠繡花鞋已不知飛向何處。發間的朱釵簪花也落了一地,零星落入磚縫之中。鍾景何時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刻,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恐怕這一遭得死在這處了。
曹老爺咬牙拉著她的腿往前行,他雙目猩紅,如同夜叉惡鬼,他還在哄騙她:「別怕,月兒。你很快就要成型了,你是月兒的轉世,怪道生了這樣好的一雙招子。只要有你這雙眼睛,一切都好了。」
鍾景氣喘吁吁,已無力氣掙扎。她如同籠中鳥一般絕望,被曹老爺拉著一步步面對殘酷現實。
展現在她眼前之物,乃是用殘肢拼湊而成的女子。
鍾景明白,她很快也會成為女子細密針腳里的一部分。
她會成為艷麗的死物,永遠被曹老爺珍藏。
曹老爺用月兒的一切事物同化她們,讓她們成為她的一部分。
究竟是月兒成為了曹老爺的傀儡,還是月兒在操縱曹老爺呢?
總而言之,曹老爺讓她真情實感覺得噁心了。
鍾景想到了溫柔的鐘瑤,想到了青山庵里閒雲野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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