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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天,又是晨時結霜,又是晚間落雪的,路很不好走。
才趕了三兩天路,車夫就說前頭大雪封路,恐怕很難過去,又恐山路顛簸,出點意外。
他擔不起責,和白夢來說繞路而行,多趕兩天路,不要再走這條覆了雪的深山官道了。
白夢來自然是惜命的,他沒跟車夫拗勁,聽從老道的車夫的安排。
車夫看了一眼暮色沉沉的天,道:「這道小的熟,往年總是護送那些上京趕考的書生小子走。沿著這路朝前趕肯定是沒客棧可以落腳了,要是原路返回,約莫到五更天還能退回此前在的客棧里歇腳。」
白夢來看了一眼這結滿霜雪的路,微微蹙起眉頭來,道:「夜裡趕路太危險了,萬一馬車檐角上的琉璃燈壺沒照著路,這馬一踏空,可不就受驚翻車了,還是等白日再趕吧。」
車夫原本做好了「夜路往返辛苦就辛苦些」的準備,豈料白夢來居然會體諒他的難處,主動給他尋了由頭,阻止他趕路。
車夫猶猶豫豫地問:「可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界,幾位如何休息呢?」
柳川這時候想起來行囊里有鹿皮帳子,道:「對了!我記得主子有帶來兩頂鹿皮帳子,這時候正巧能支起來禦寒,方便我們在外紮營過夜。」
白夢來頷首:「露宿也可,別有野趣。」
既然幾位主子爺都發話了,那車夫也沒其他可說的。他幫著柳川忙裡忙外,將那些露宿的用具一應搬下馬車。
玲瓏自然也不會閒著,她也上前去搭把手。
幾人將支棍鑿入地里,又用石頭固定好撐鹿皮帳子的木架,忙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將兩頂鹿皮帷帳立起來了。
玲瓏看著自己搭的小帳有模有樣的,心裡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屈起手肘捅了捅柳川,問:「說起來,白老闆這麼注重吃穿住行的人又怎會有常備在外風餐露宿才用的鹿皮帷帳?」
柳川道:「主子愛秋狩,常同我去遠郊打獵。」
玲瓏驚訝不已,嘟囔:「就白老闆這弱不禁風的小模樣,他還能拉得開弓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柳川搖搖頭,直白地道:「不是,是主子在遠處指揮我打獵。」
玲瓏無語。她就說,白夢來怎可能那麼厲害。
「不過……」柳川欲言又止。
「什麼?」
他像是想讓白夢來在妹妹心中的形象更為高大一點,往白夢來臉上貼金,道:「主子也是很有自己狩獵野味的一手!」
「哦?此話怎講?」玲瓏好奇地問。
柳川道:「主子最愛隆冬天出門狩獵,專門找寒冬天極難尋到吃食的荒郊野嶺。他會用短棒支起竹篩,再撒上些厚布棚培育出來的果蔬或稻米,待出洞覓食的野兔子或飢腸轆轆的小山雀誤入陷阱,便能將其罩住了。」
玲瓏幻想出來白夢來蹲在裝滿食物的陷阱附近,雙手對插著狐毛袖口縮成一團,看似良善,實則最是壞心眼,虎視眈眈盯著竹篩,一門心思地等待獵物落網。
為山雀和野兔默哀一瞬。
玲瓏無奈地道:「白老闆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呢……」
她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了白夢來涼涼的嗓音:「柳川淨說些瞎話!」
玲瓏驚訝回頭,問:「柳大哥此言難道不實?」
難不成白夢來並不是欺善怕惡、專挑弱小山兔下手的小人?
白夢來點頭,道:「當然!我分明是看獵物落網後,再用彈弓打落的竹篩,又怎會如他所說的那般,蹲在一側鬼鬼祟祟拉小棍呢?那樣貓著身子,未免太難看了吧!」
說來說去,白夢來只是在意自個兒是不是美姿儀。
這都什麼有的沒的?
聞言,玲瓏險些昏過去。
夜深了,山上漸漸冷了。
玲瓏是女子,自然要讓她獨自住一頂鹿皮帳子,而車夫則和柳川、白夢來擠一頂。
聽到這個消息,玲瓏啞口無言。
白夢來一向嫌棄人窮酸相或身上有味兒,居然肯紆尊降貴和下人住一個帳子?
白夢來的優點乏善可陳,突然多了一個,讓玲瓏有些無所適從。
她對白夢來的認知又一次更變了,困惑地問:「白老闆,你和車夫住一間帳子嗎?」
柳川和車夫去附近的林里劈柴火了,眼下還沒回駐紮地。因此背後議論人也無需小聲,左右不會被人聽見。
白夢來猜到她要問什麼,漫不經心地道:「哦,不過是怕他睡帳子外頭被風雪凍死,到時候我不但犯了殺業還要妥當埋屍,以免被官府追問。因此,我才同意讓這樣身份的人和我住一頂鹿皮小帳。」
「是嗎?」玲瓏迷迷糊糊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直到夜裡,柳川給她送來一條禦寒的狐毛毯子的時候,她透過帳子的縫眼,隱隱約約瞧見車夫手裡也有一條厚毯子。
她驚訝地問:「白老闆還給車夫分發了毯子?」
柳川點點頭,道:「對啊。」
「若是為了不讓車夫凍死,這才勉為其難准他入帳子睡還好說。可白老闆不但給了車夫入帳禦寒的機會,保他不被凍死,又給了人一條保暖的毯子,使他夜裡好入睡,這就匪夷所思了。」
柳川聞言,微微一笑,道:「別看主子平日裡說話刻薄,實則他是個心底良善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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