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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收兵。」溫君彥說著,抬手解下披風,小心地將蕭霈雲攏起,旋即將其背在身上。
那櫃檯下的老闆一見他起身走來,抖得更厲害了。
溫君彥從腰間摸出塊銀錠,放在那櫃檯上,說道:「這錠銀子付她的酒錢,剩下的權當賠償店中損失。」
那老闆聽他聲音平和,也無初來時的殺伐戾氣,這才壯著膽子從桌下拱出。這小酒樓平日招待的都是尋常百姓,賺不了幾個錢,這錠銀子足夠付他三月的流水。胖掌柜拿起銀子,用後槽牙咬了兩口,確定是真的,登時大喜,身體也不抖了,聲音也不顫了。
「今夜之事也莫要多嘴多舌。」溫君彥淡淡道,言語間卻甚是威嚴。
那老闆喜笑顏開,保證道:「軍爺放心,小人省得,小人從未見過這位夫人,只是幾個醉漢打架鬥毆,這才引來了羽林軍……」
溫君彥點點頭,只要此事不影響到她的聲譽,隨他怎麼編。
「頭兒,要不然我去弄輛馬車?」路苟又道。
他們這陣仗,外面不知道聚集了多少看熱鬧的百姓,坐車出去太過招搖,難免引來諸多猜度。
溫君彥轉頭問那胖掌柜:「有後門麼?」
胖掌柜收了銀子,忙不迭點頭道:「有,有,軍爺請隨我來。」
羽林軍忙活一場,既沒封店也沒看到抓了什麼人,便收了兵。湊在一處瞧熱鬧的百姓頗覺無趣,又說了會兒也就各自散了。
溫君彥從那酒樓的後門步出,正到了一條窄巷,雪勢漸大,那窄巷的青磚上已覆起薄薄一層雪,他回頭看了一眼,蕭霈雲正趴在他背上睡得不省人事,他伸手將那披風束緊,連同她的頭也一併遮住。
窄巷深深,卻被雪光映得格外明亮。
這小酒樓靠近城門,與她的公主府隔了好幾條街。溫君彥專挑小巷走,在那新雪之上留下一串串的腳印,他走得極慢,怕背上的人感到不適,更想將這難得的靜謐再拉長些,這樣寂靜的小巷,總能勾起些塵封多年的記憶……
年少時,蕭霈雲總愛念叨一篇關於行軍打仗的文章,聽得他耳朵都長繭了,卻也不見她膩煩,他忍不住笑話她,說是不是覺得自己太笨了,怕下次太傅問起答不上來,才這般勤勉。
蕭霈雲對他的嘲弄不以為意,一本正經答道:「這文章寫的慷慨熱血,我喜歡的緊,你想想那大漠孤煙下,身披戰甲的將軍在沙場浴血奮戰,該是何種英雄氣概,我若為男子也定當從軍。」
大興歷來重文輕武,京城貴胄的圈子裡,官家子弟自小便要入學,每日盡學些晦澀難懂的文章,時間久了,一個賽一個的古板,禮儀規矩樣樣周全,很是無趣。
溫君彥性子不像溫桓,也不肖其母,他自小野慣了,兒時最愛玩的遊戲就是和那些低階武官家的孩子演習打仗,他天性如此,卻總在蕭霈雲面前裝得知書達理。乍然聽蕭霈雲如此說,心中激動萬分,直將她引為知己,從此便徹底放飛,再也不裝了,年紀一到便吵著鬧著投了軍營。
可轉眼她就嫁了個讀書人,曾經說過的話統統拋到了腦後。
他無數次在心裡將自己與那人做比較,那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子骨甚至比不上常人,不過是比他白淨些,皮相更好些罷了,哪裡和她口中的英雄氣概有半點沾邊,其父雖是當朝太傅,他卻是庶子出身,勉強算家世顯赫吧,但他溫君彥又差了哪裡,真細究起來,恐怕他還更勝一籌。但她似乎不這麼覺得,連看那人的眼神都炙熱得扎眼。
為此他一度氣惱了很久,尤其每次看到她和他同進同出,就覺得胸中慪了一口老血。他甚至懷疑她中了蠱,不然怎麼突然瞎了狗眼,喜歡這麼個東西。
他與她慪氣慪了很多年,其實都是他單方面氣她,挑釁她,但大多時候她都不與他一般見識,只有在說到那人的時候,她就會像炸毛的貓,隨時要跳起來撓人一樣。
後來他想著,就憑那人的身子骨,大概也活不了幾年,她也總不能守寡一輩子……
話雖如此,但每次想到這裡,都禁不住的心酸,大丈夫何患無妻,卻要受這種鳥氣,可又有什麼辦法,感情這種事,半點不由人,都是自己甘願的,又怪得了誰。
今日急報傳來,得知那人死了,他心裡卻沒有半分喜悅,甚至有些惶惶不安,怕她知道後情緒崩潰。
果不其然,比想像中還糟,她素來注重儀表,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人大打出手,把自己搞的這般狼狽……
背上的人輕咳幾聲,從緊裹的披風裡嘆出頭來,瓮聲瓮氣地問了句:「這是哪兒?」
溫君彥只擔心她受風寒,一把扯過披風,重新遮住她的頭,蕭霈雲乍然被蒙住,不滿道:「幹嘛啊?」
她此時醉意正濃,倒是不再哭鬧,脾氣卻暴躁起來,她一邊伸手扯開頭上的披風,一邊惱怒道:「誰啊,誰敢蒙我的頭,不要命了麼……」
她在溫君彥背上亂動,一點兒不肯消停,溫君彥正憋屈著,沉聲斥道:「別亂動,一會兒摔下去疼的可是你。」
蕭霈雲一聽樂了,她伸長了脖子瞅了瞅這人側臉,當即哈哈大笑,大著舌頭說道:「溫君彥,你怎麼給我當起馬夫了?」
溫君彥回道:「誰叫你喝這麼多,老子日行一善,總不好看你露宿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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