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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今日朱雀街更熱鬧,不僅有來自外國使臣進獻寶物的車馬隊,還有自皇城而出的遊街車輦。車輦上有舞、有樂、有禮、有寶物、有佛像……其意為彰顯國威,讓萬民安定,讓外使臣服。
朱雀大街人如潮湧,胥姜慶幸自己萬分明智地帶了驢,四圍人見這驢拉著臉,便知道是個不好惹的,怕它尥蹶子,自然而然的與其保持距離。
且騎在驢上,視野也寬廣。此時外國使臣的車馬正緩緩朝皇城行進,馬車上堆滿了進貢的奇珍異寶、罕見瑞獸,甚至是長相昳麗的胡姬、勇猛的崑崙奴。
這些寶物直將百姓們看得眼花繚亂,陣陣高呼。
胥姜還看到有一隊西域僧人跟在進貢的隊伍中,念著梵經。這不禁使胥姜想起與東陵派弟子有交集的那隊僧人,不知他們是否如眼前的這些僧人一般,抵達了京都。
她目光緊緊盯著那些僧人,忽然卻發現僧人隊伍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以為自己是被煌煌燈火閃得眼花,然後使勁揉了揉,再定睛看去。
竟真是他——莫明!
莫明在這兒,那烏洛蘭呢?胥姜往隊伍里找了找,卻並未看見烏洛蘭的影子。
胥姜見莫明要走遠,便使勁揮手,叫他的名字,「莫明!莫明!」
莫明聽見有人叫他,便尋聲回頭,可人太多,他卻沒有找到喊他的人。
或許是錯覺?
胥姜見他回頭更加熱切的揮手,卻始終沒與他對上眼,眼睜睜看著他跟隨隊伍遠去了。她滿腹疑惑,又滿心憂慮,不知莫明這幾年發生了什麼變故,更不知烏洛蘭去芙蓉城後,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如今成了和尚。
胥姜被驢馱著,信韁而游,直走到皇城大門前,她才回神,連忙將驢拉住,生怕衝撞了攔擋百姓的守衛。
待使臣的車隊進入皇城後,不久便響起了鑼鼓之聲,隨後聲勢浩大的遊街車輦,自皇城中駛了出來。
最開始出來的是龍輦,上頭架著一隻碩大的皮鼓,數十人合圍擊鼓,那鼓聲震得人心頭直發顫。百姓霎時歡騰起來,叫聲、喊聲與鼓聲交織,響徹雲霄,似要將飛雲震散,行風拂停。
龍輦過後,便是鳳車,鳳車上是二十幾名樂工,以琵琶起勢,破萬鈞風雪,隨後笙簫並起,奏人間喜樂,萬世太平。
緊隨龍輦鳳車的,是一架四馬南車,它拖著六位鬚髮皆白的儒士,高聲頌《周禮》。其車過出,士子莫不躬身作揖,肅穆聆聽。
儒士游過,接踵而來的是十二名武士,照舊坐四馬南車,個個威武雄壯,胥姜在那十二名武士中,一眼便看到了樓雲春。
武士們各執刀槍劍戟,聲勢如雷,目光如電,猶如猛獸,時刻準備撕碎一切來犯外敵。
樓雲春手握長刀,頂天而立,他目光定視前方,猶如最強殺將,斬盡世間魑魅魍魎,斬破亘古長夜,光耀萬丈。
胥姜根本挪不開眼,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走,已無心再賞其後盛景。
只是人太多了,她被人群所阻,只能看著他遠去。
過後的舞車、白鷺車、鸞旗車、皮軒車,美輪美奐,巧奪天工,胥姜雖滿眼繁華,魂兒卻早已被那名悍勇武士勾走了。
她陷在人海里,心兒撲通亂跳,直到遊街車輦盡數通行,人群散去後,才得以解脫。
驢馱著胥姜飛快往永和坊跑去,它被圍在人群中,又餓又渴,再不回去便要餓死街頭了。
胥姜滾燙的臉頰被冷風吹涼,回神人已至壽康坊,壽康坊有廟會,熱鬧非凡。
胥姜勒驢停在茶肆,給驢要了一盆水,給自己點了一盞茶。
那茶侍還記得她,往她身後瞧了瞧,笑問:「娘子今日一個人?」
「嗯。」
「要喝什麼?」
「都有什麼茶?」
「老樅岩茶,可要請一盞?」
老樅,便是樹齡一甲子以上的岩茶樹,其香若蘭,其味醇厚,苦而回甘,彌久不散。
這茶恐怕不便宜,胥姜咽了咽口水,罷了,人間難得一口樂,一口香。
「來一壺!」
「好勒!」這是個懂茶的,茶侍樂悠悠地沖茶去了。
待一盞茶乘香而來,胥姜按捺住內心的急切,等到茶湯出色,先聞後品。一息間,一舌中,便是雨後千山,岩岩萬松。
「美。」她惜茶,喝得慢,待到最後半盞,茶湯如珀,茶香如蘼,茶味由苦入澀,入腸方回甘。
胥姜續了三盞,三盞後再無滋味,才肯罷休,問價付錢,騎著驢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然後,夜半三更,輾轉難眠。
不愧是一甲子老樅,茶勁果然濃厚。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腦中一會兒是武士打扮的樓雲春,一會兒是腦袋溜光的莫明,一會兒是那一百文茶錢,直到雞鳴月落,才迷迷睡去。
這一覺睡得光怪陸離,胥姜醒來聽見『滋滋』鋸木的動靜,恍惚以為仍身在夢中。睜眼又躺了許久,她才辨出那聲音是從外頭院子裡傳來的,她猛地起身,披了件外衣推開門,卻見樓雲春正在院子裡鋸木頭。
她傻傻地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
樓雲春聽見動靜抬頭,見她青絲凌亂,衣衫斜掛,神情懵懂可愛,一時也看呆了去。
一傻一呆,對視良久,樓雲春才移開目光,繼續鋸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