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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也無事。
她起身去後院臥房將那箱縣誌搬了出來,熬漿、裁紙、清理器具,再備筆、墨、硯台以謄抄修補之後的內容,列序、編頁,避免混亂或遺失。
此時胥姜就無比想念胡煦,想他那雙巧手,恨不得長在自己身上。
準備妥當,她打開箱子,將破損的縣誌小心撿出來,按序挑出一卷開始拆頁。
這套繇縣縣誌為捲軸裝,並非如今盛行的蝶裝。便是將數張內頁按順序粘連,再於長卷文章之末端粘連一根木軸,把長卷卷在木軸上。卷首通常要裱一張無字厚紙為『飄』,以保內頁紙張不被污損。
此套縣誌歷經百年,許多內頁已破損潮化。她將其一頁頁拆下,刷薄漿小心貼合在新裁的宣紙上,以防遺失,亦方便謄抄時查補殘缺。
這是一個慢工細活。
案上日長似歲,門外光陰如梭。一卷拆完,已去半日,胥姜撂下茶鉗,只覺手指僵硬,脊背發麻,眼睛也酸疼不已。
「真不是個輕省活兒。」她扶著腰緩緩起身,在肆里來回走了幾圈,方覺鬆快些許。
「胥娘子可在?」一輛馬車停在肆前,車夫掀起斗笠朝肆內喊了一聲,將裹著滿身雪粒子的月奴驚得飛竄進屋。
「在。」胥姜扶門而答,隨後又朝馬夫問道:「尊駕有何貴幹?」
馬夫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向她,「江孤公子托我給胥娘子帶信,勞煩接一下。」
江孤?
胥姜趕緊上前接信,順嘴問了一句:「他可好?」
馬夫搖頭,「不大好。」
胥姜驚道:「出了何事?」
「前幾日吃壞了東西,吐得嘔血,嗓子也給嘔壞了,眼下正在酒樓里躺著,下不來床。」
「吃壞了東西?」該不會是她那日的粥吧?難怪這幾日杳無音信。「可請大夫瞧了?」
「請了,不頂用,這才又讓我去請千金坊的陳大夫。說是那日吃了他的藥,不知是不是吃藥吃壞得。」
怎麼會?胥姜心頭一緊。
「對了,公子怕陳大夫不去,托胥娘子陪同我去請人。」
「讓我去請陳大夫?」胥姜心有疑慮,卻不敢耽擱。
她讓馬夫等候片刻,隨即入肆收卷、熄爐,又披了大氅,帶了銀錢和傘,掛了有事外出的牌子。
出門前她將信拆開來看,信上江孤告訴她,他決定去芙蓉城。順便敘述了他身體的症狀,末了懷疑自己是中毒,因為他當日見了馮杪,喝了他一杯謝罪酒。
胥姜想了想,將信扔進爐子裡,借餘燼燎了,隨後鎖門上車,同馬夫一起去千金坊找陳大夫。
千金坊今日也清閒,陳大夫見胥姜來請,二話不說與她一同上了馬車,往平康坊去了。
平康坊夾於務本坊與東市之間,雪天馬車行得慢,搖了約莫一個半時辰,胥姜與陳大夫才抵達江孤所落腳的酒樓。
雖是雪天,酒樓客卻不少,三兩圍坐,四五打堆,皆是士子文人裝束,胥姜匆匆瞧了一眼,幾乎每座都有鶯花紅袖作陪。
陳大夫自踏進酒樓開始,眉頭便沒展開過,一張臉比外頭的雪還冷。
堂倌上前招呼,聽聞二人是來給江孤診治的,趕緊將他們往樓上客房帶。
「便是這間。」堂倌帶著二人來到一間客房前,抬手叩門,「謝娘子,大夫來給江公子看診。」
屋內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門開了,露出一張芙蓉面,想必便是堂倌口中所說的謝娘子。
謝娘子看了一眼堂倌,隨即將陳大夫和胥姜打量了一番,才冷道:「進來吧。」
待二人進屋後,便『嘭』地將門關上,把想進來看熱鬧的堂倌隔在了門外。
等堂倌走遠,她才換了副神色,急切對陳大夫說道:「大夫,你快給小萍瞧瞧,他快不成了。」
胥姜聞言一驚,竟這般嚴重?
陳大夫快步走到床前,見江孤臉色發青,手腳不時抽搐,趕緊替他診脈刺血。
針一下,江孤便醒了。
他一見到陳大夫,便張嘴,用手指了指喉嚨。
陳大夫掐著他的下顎借著窗外雪光瞧了瞧,「嘔吐時傷了內壁,又被毒所侵染,導致傷口化膿難以癒合。」
還真是毒。
謝娘子臉都白了趕緊問道:「大夫,此毒可能解?」
「可解,他這症狀看著嚴重,實際並無大礙。」
江孤又指了指他的嗓子。
「毒解了,嗓子自然就好了。」陳大夫繼續給江孤檢查,「瞧症狀,他中的是馬錢子。好在及時催吐,毒殘留得不多,以解毒丸化水喝上幾日便能好。至於手腳麻痹、抽搐之症,行幾次針就可下床了。」
聞言,屋裡站著的、躺著的皆鬆了口氣。
胥姜走到床前,問道:「真是馮杪?」
江孤虛弱點頭。
胥姜又問:「你是如何得知他給你下毒,而及時催吐的?」
江孤神情有些不自在,他總不能告訴別人是自己吃多了,被那杯酒一激,撐吐的吧?那還不得丟死人。
見他不答,胥姜才想起他嗓子壞了,不能說話,只好將疑問咽進肚子裡,待他好些再細細詢問。
「總之,有驚無險就好。你信中所言,我已盡悉,待開春……不,等不到開春,待你身子大好,便同商隊去芙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