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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熏得煙霧陣陣,引得四鄰也來觀瞧,這一瞧,回家也忙上了。
那掏溝的匠人本想著只來做一單買賣,卻不想在槐柳巷徘徊了七八日,直累的手腳發軟,才被放行。
胥姜把前肆後院連熏了三日,三日後大清掃,掃出不少蠹蟲殘屍,看得她直起雞皮疙瘩。
將書肆徹底清整後,她才慢慢悠悠地將書、畫、印章、清玩小物給逐一清理出來,找曆書看了個好日子,同梁墨在門前、後院都支起案板,慢慢翻曬、修理。
借著蠹書的風,一些老主顧也斷斷續續上門來買了些書畫,計善和鄧閱川甚至還替她曬起了書,補起了畫,在書肆一待便是一整天。
胥姜自是少不了一番茶酒招待。
除此外,她將免費借閱的架子也搬了出來,另支了兩張空案,擺上矮凳,引來不少街坊過來度閒。
如此來來去去,書肆里倒沒斷過人。
與此同時,朝堂被一道聖旨炸開了鍋。
聖人以先皇託夢廣納賢德為由,將在野遺賢林噙年恢復狀元之身,並欽點為國子監司業,兼左諫議大夫。
這道聖旨一下,好比一石激起千層浪,反對與彈劾的奏摺,猶如雪花飄到了聖人御案上。
同時,一些支持的聲音也隨之漸起,尤其是林噙年這些年教出的學生和與他同年登科的大臣們,也紛紛上奏,稱聖人此乃明智之舉。
兩邊頓時吵得不可開交,自奏摺里吵到朝堂上,聖人恐傷龍耳,這幾日上朝都在耳朵里偷偷塞了棉花。
這麼一吵,便吵到了天家三年一次的祫祭,聖人祭祀於太祖廟,聲淚俱下地敬告祖先,已順應其託付,重拾野賢,將此事拍板定案。
授命下達那日,東方金鱗乍現,層層鋪到皇城上空,太史局稱:大吉。
隔天,林噙年著朝服入金殿,在滿朝文武、新舊官員或期待、或憤恨的目光中,筆直走到聖人面前,神色平靜、不卑不亢地謝恩。
聖人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客氣請他起來,又說了許多期許之言,才請他入列。
他一入列,四周大臣皆不動聲色地遠離半步。
面對此排擠之舉,林噙年卻視若無睹,只莊重地聆聽聖訓。
前些日子為他吵翻天地朝臣們也一時無話,畢竟背後說人容易,當面犯顏為難。而經歷過當年那場論戰的老臣,領略過林噙年的鋒口利舌,誰也不想當這齣頭鳥。
真是難得清淨地開場朝會。
聖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悄悄摳出耳朵里的棉花,塞久了耳朵也疼。
內侍官呼道:「退朝——」
林噙年被欽點兼任國子監司業與左諫議大夫一事,成為京城新聞後,南山書塾的門檻都快被人給踏破了,擾得學生們也無法好好上課。
好在書塾上課的時辰早,學生們也有紀律,曾追等每日學生到齊後,便鎖門謝客,等到散學後再開門將學生們放回去。
有些人吃了幾次閉門羹,便識趣兒不來了,而有些不達目的不罷休地人,從早守到晚,直等到林噙年為止。
對於這些人,林噙年則一一見了,他們帶來的禮也一一收了,而收禮後不久,他在朝堂上便遭遇御史台的彈劾,說他利用官職之便,收受賄賂。
吏部、戶部附和聲最高。
好不容易平靜的朝廷又吵了起來,聖人痛苦地揉了揉額頭。
正吵得火熱,大理寺卿卻站出來,呈上一張名錄,上頭將賄賂之人、所賄賂之財物、財物去向等,一一列明。
大理寺卿道:「啟奏陛下,此名錄為林大人所出,其中所有財物,已交由大理寺暫為保管。」
隨後又呈上一張狀紙,狀紙亦為林噙年所寫,其狀告名錄上之人,以錢財賄賂官員,違反律制,敗壞朝廷風氣,請求大理寺嚴查。
狀紙與名錄一遞,朝堂頓時寂然無聲。
大理寺卿繼續奏道:「接到狀紙後,大理寺立即對行賄之人進行調查,昨日又將其悉數傳喚到大理寺,進行連夜審問,總算趕在上朝前,審出這一折名錄來。」
說罷,他又呈上一封摺子。
聖人盯著他青黑的麵皮看了幾眼,撫慰道:「愛卿勞苦了。」
大理寺卿乾笑兩聲,隨後暗暗瞪了身後的樓雲春一眼。昨夜被他守犯人似的守著審人,熬一個大夜,差點沒除脫他一條老命,真不知道這大理寺到底誰是老大。
樓雲春垂著頭,只當沒看見。
聖人從內侍手中接過摺子,打開認真看了起來,隨後對著摺子上的名錄,伸長脖子對著座下的朝臣分辨。
分辨完後,對大理寺卿問道:「這名錄上所記載的官員,與這行賄一事有何關聯?」
大理寺卿回道:「回陛下,這些官員便是那行賄之人的幕後指使。」
朝堂上,官員們的臉頓時跟上了顏料似的,那叫一個繽紛多彩。
林噙年出列,開啟了他重回官場的第一奏。
「啟奏陛下,本朝律例,受財不枉法者,當笞九十,行賄者同罰。」
受財不枉法,是指行賄後,官員並未作出違背律例之舉,或是未來得及作出違背律例之舉,依律應當鞭笞九十,行賄者同樣鞭笞九十。
「另外,本朝律例雖並對指使行賄者立罰,可依臣之見,指使行賄之人若為官吏,便是知法犯法,應當嚴懲。」林噙年古井無波的眼神掃過方才叫囂著要嚴懲他收受賄賂的官員,繼續說道:「方才眾位大人言辭鑿鑿,奏請陛下嚴懲借職務之便收受賄賂之舉,想來也不會反對臣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