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
胥姜想著江孤今日三摔,便忍不住笑,尤其是憶起方才他被樓雲春擠出去,爬了老遠,便笑得前仰後合。
樓雲春被她笑得沒脾氣了,便將她摟過來拍背,怕她笑岔氣。
胥姜在他懷裡,斷斷續續將今日之事講給他聽,講到江孤摔跤,又講到陳大夫來替他看診,便笑得都快失聲了。
樓雲春湊過去在她唇上貼了貼,才讓她捂住嘴,不笑了。
人不笑了,臉卻紅了,好半天都不說話。
她不說,便換樓雲春說:「馮杪此人再也見不得,下次再來,設法避開。」
胥姜點頭。
樓雲春繼續道:「上次聽你說起,我便懷疑起他來,隨後差人去查,一查方知並不似表面那般平庸蠢頓,底子根深。」
胥姜移開手,「與朝廷有關?」
「嗯。」
胥姜沉默片刻,說出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想,「與科舉有關?」
見樓雲春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她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難怪他們要針對國子監,又或者說連國子監也只是其中一環,而真正要針對的是掌管科舉考核的禮部。
「我不能再問了,對麼?」
「嗯。」樓雲春讚嘆與她的敏銳與聰慧,卻更加害怕她蹚這趟渾水。
此事牽扯重大,一旦發動,涉事官員尚且朝不保夕,何況平民百姓。
見她面有憂色,樓雲春又安撫道:「你且放心,此事聖人已授意,交與大理寺暗查,有我在,不會讓他們出事的。」
胥姜聞言,果然安定不少。
此事不光涉及國子監幾位先生,還涉及到樓敬,想來樓雲春必定會全力追查。只希望早日將搗鬼的這些人揪出來,讓朝堂恢復平靜,也讓士子們能繼續公正公平的參加科考,展耀其才華,造福朝廷和生民。
至於江孤這一片飄萍,還讓他越早遠離這是非之地越好。
江孤租了輛馬車回到平康坊,剛踏進宿住的酒樓,便見到等在大堂的馮杪。
馮杪備了一桌酒菜,給江孤賠禮,他將人拉到桌前,斟了一杯酒賠罪:「小萍,今日是我對不住,不該將你扔下,我給你賠不是,還請你原諒。」
「無礙。」江孤本想接過,卻想起醫囑,便拒了,「我在服藥,不能喝酒。」
「服藥?」
「風寒外加脾胃虛弱。」他是決計不會將自己一頭碰暈的事告訴別人的,「養幾日便好了。」
「一杯也不行?」馮杪為難道:「此為賠罪酒,你若不喝,那便是打定主意不原諒我了。」
江孤盯著馮杪深看了幾眼。
說什麼原不原諒的,他與馮杪遠不到這般交情,且從來都是馮杪自己貼上來,而他對此人一直無感。
可想到答應胥姜的事,他還是接下了那杯酒。
見他喝了酒,馮杪又給他夾菜,隨後問道:「你跟胥娘子談得如何?她可答應幫你出集子?」
江孤本身便撐得慌,沒動筷,皺眉答道:「沒答應。」
馮杪眼底閃過一絲暗影,安撫道:「那是她的損失。」
「其實我倒是覺得奇怪。」
「何處奇怪?」
「奇怪你為何要替我出集子。」
「我不是一直在替你找路子出集子麼?」
「你當我是朋友?」
「這話聽著真傷人心。」馮杪遺憾道,「雖次次不成,卻從未放棄,難道還不夠誠心。」
「不成便罷了,日後也不勞費心。」江孤一聲長嘆,「這都是命。」
馮杪也嘆:「是呀,都是命。」
說完見江孤盯著他,又笑了笑,低聲道:「小萍,總有一天,我會幫你出這集子,讓你得償所願。」
此話似有深意,江孤只覺得心頭湧起一股奇怪的預感。
忽然,他覺得胃裡一陣翻騰,然後猛地起身,朝茅房奔去。
酒樓里他熟人不少,見他臉色煞白地掐著喉嚨,神色也不對,紛紛追過去查看。
而馮杪卻沒有跟去,他將桌上江孤喝過的那隻酒杯,藏進袖中,悄無聲息地帶走了。
第60章 六十斬
歲暮天寒,雪虐風饕,一瓦之下紅爐煨酒,一檻之外鵝毛如吹。
整個槐柳巷靜得只聞簌簌雪聲,胥姜支著下巴,看月奴在門前撲雪玩兒。
小貓崽正是好奇、好動的時候,只它自己便能玩兒一整日。
三日之期已至,江孤沒來,也無手書口信。
想來是反悔了。
罷了,志之難也,不在勝人,而在自勝。自己若攻不破,斬不脫,任旁人說得口舌生瘡,也無濟於事。
只是可惜了,她低嘆一聲,給自己倒了杯酒。
酒是袁煙煙昨日差人送來的雪梅。還帶來信,說天寒袁先生暫不讓她出府,待到天晴日暖,再來拜訪,並囑咐胥姜一定要等她。
這雪梅酒是袁煙煙自個琢磨出來的,味薄而淡,孕著泠泠梅香,似有隔塵之韻,縹緲之意。
倒是好一番心思。
胥姜一杯入喉,只覺溫潤清香,鬱氣乍散,幽幽生閒。
可惜紅鋤那小妮子沒來,否則這一小瓮多半得進她的肚皮。
喝得身上暖了,胥姜想起鍾麓送來那繇縣縣誌,擱置這麼些日子,也該著手修補重注了。她哀嘆兩聲,早晚都要做,與其拖延至後頭匆忙趕期,不如早修早了事,免得總是掛記著,也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