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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孤一震,神情有些慌亂。
「想必你也知道,當初因徇舊情而幫你的官員落得了什麼下場。」
正因江孤明白,所以才從未把馮杪說要幫他出集子的話當做一回事。即便心頭偶有希冀,卻也清楚根本成不了,所以總對馮杪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並不放在心上,也隨他將自己的集子拿去拜謁。竟不想真有人願意幫他,此時此刻,江孤心底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他本欲效法,藉由阿姜之手將你的集子栽到國子監杜大人與袁大人身上,以此來把持他們,就像把持那些朝臣一般。」
江孤聞言,頓時捏了一把冷汗,心頭慶幸,還好胥姜沒答應,不然他身上又添一樁罪孽。同時,他也明白了馮杪為何要對他下毒,他想滅口。
想著這些年自己竟養了一條毒蛇在身邊,江孤便覺得遍體生寒。
他正驚懼交加,下一刻,卻聽樓雲春冷道:「這些年,他以你的名義去拜求過哪些朝臣,想必你心裡多少也清楚,我要你列一份名單給我。」
聞言,江孤猛地抬頭,死死地盯住樓雲春。
胥姜拿著筆墨紙硯進來,見兩人沉默相對,眼底皆帶著刀光劍影,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個悶葫蘆,一個破喉嚨,也能吵起來?
她將紙筆遞給江孤,卻被江孤一把扔到了地上。
他不寫!
那些官員都是江家的舊交,本是因為想幫他,才被馮杪捏住了把柄,如今卻要他將人供出去,那他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輩?且能讓大理寺親查的案子,絕非尋常公案,一旦將他們牽扯進去,難說會不會落得同江家一個下場。
這讓他於心何忍?
他江孤反正已滾了一身爛泥,今後朝廷便是清算到他頭上,除了這條命,他也沒什麼可失去的,更沒什麼可惜的。
可這些人不一樣,他們上有父母下有兒女,若因他而牽連家毀人亡,那他還不如死了乾淨。
胥姜這才發覺不對,她將紙筆撿起來,看了一眼氣得直喘粗氣的江孤,轉頭對樓雲春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樓雲春對她搖搖頭,隨後起身對江孤道:「你還有五日可以考慮,五日後,我會派人送你出京,去芙蓉城。」
隨後,便叫上胥姜離開了。
兩人辭了陳大夫回書肆,胥姜忍了半晌,沒忍住,「你同江孤說了什麼?他怎麼氣成那樣?」
樓雲春卻道:「此事暫且不能告訴你。」
他既如此說,胥姜便不問,也不猜了。
「惱了?」樓雲春扯了扯她的衣袖。
瞧他神色略急,胥姜忍不住笑了,「哪那麼容易惱?你不說,自有你的道理,我若打破砂鍋問到底,豈不讓你為難?」
樓雲春鬆了口氣,「過後再告訴你。」
「好。」
兩人回到書肆,卻見書肆里有客,曾追也還在。樓雲春將驢牽進後院,林紅鋤見胥姜回來,趕緊來迎。
「東家,這二位自稱是松窗書局與枕溪書局的掌柜,你們走後不久便來了,非說要等你回來,勸也勸不走。」
「知道了,曾追怎麼還在?他不是要去找竹春麼?」
林紅鋤看了一眼正與兩位書局掌柜相談正歡的曾追,低聲道:「他疑心兩人心懷不軌,怕我吃虧,不肯走。」
平日裡瞧著不著調,竟是個靠譜的。
來者是客,至於兩人打什麼主意,先會會再說。
胥姜堆起笑容,抬腳跨進書肆,「二位久等了。」
兩位掌柜見她進門,趕緊起身見禮,三人相互打量了一番,才紛紛自報家門。
「晚輩胥姜,見過二位掌柜。」
「胥掌柜好,我乃松窗書局,吳清窗。」
「幸會,枕溪書局,旦泗。」
胥姜趕緊招呼二人入座,曾追見胥姜回來了,又見三人有事要談,便辭了幾位起身往外走,林紅鋤趕緊跟了上去。
二人出去後,樓雲春卸完貨、拴好驢,自小門進來了。兩位掌柜都沒見過樓雲春,被他審視的目光打量得有些發毛,待到他眼睛轉向胥姜,才覺得心頭鬆了口氣。
胥姜對樓雲春點點頭,又安撫地笑了笑,樓雲春才深深看她一眼,倒回後院牽馬去了。
不一會兒,胥姜聽見林紅鋤與他話別,隨後一陣不舍的馬蹄聲漸漸遠去。
爐子上的水沸了。胥姜給兩位掌柜續了茶水,又給自己沖了一盞碧潭飄雪,與二人請了幾個來回,才問道:「不知二位今日來我這破落之地有何貴幹?」
吳清窗朝她拱了拱手,說道:「早前聽聞胥掌柜在攜月樓之義舉,便一直想來拜會,卻一直抽不開身。趁著今日天晴,便約了旦掌柜一同前來,叨擾了。」
這吳掌柜面目方正開闊,看著倒是端方正直,只是胥姜經馮杪一遭,有些杯弓蛇影,對這套說略感不適。
旦泗見她皺眉,也道:「胥掌柜不必擔憂,我二人是真心相交,並無惡意。」
胥姜看向他,這人瘦而枯,留一把美須,頗有些道骨。
她苦笑道:「晚輩如今實不敢輕信生人,二位不如直抒來意,也好讓晚輩分辨分辨。」
兩位掌柜皆表示理解,隨後對視一眼,由吳清窗開口問道:「這幾日,咱們書局裡有常有學生來問起一套詩集,名為《蒙學新集》,說是由國子監監印。我便找人尋來一本,才發現是貴肆所出,便想來問問這套集子的刻板出自哪位刻師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