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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已淚流滿面。
「人終有一死,也唯有一死,不能復生,更不能復死。無論他是你的師父,還是你的生父,他都只是胥淵,他已經走了。」
樓敬見她這番模樣,也不禁心疼,又勸慰道:「這人世苛待他,他苦泅半生,如今已超脫八苦,得大自在,逍遙天外。卻想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若再為他自困,又讓他如何安寧?」
生死氣化,順之自然。
這是胥淵最後留給胥姜的八個字,他並不希望她沉溺於失去他的痛苦之中。
「是我著相了。」胥姜抹掉眼淚,「您說得對,我與師父不僅是師徒,還是父女,有沒有血緣,他都是我的至愛至親。」
無論他是誰,他都已經走了,再不會復生。
樓敬之言,刺破她的幻想、仇恨,讓她清醒。
「斯人雖已逝,來日仍可待。」樓敬微微嘆氣,隨即起身將那冊《文脈溯源》遞給胥姜。
胥姜接過那本書,翻開扉頁盯著開篇那幅人像,胥淵正閒讀書卷,猶如出世神仙。
「將其精神意志發揚出去,他亦長存。」樓敬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唯有你才能辦得到。」
「嗯。」胥姜吸了吸鼻子,重重點頭。
她向來堅韌通透,雖一時萎困,只要稍加點撥,便能堪破迷障。
「就像你說的,此事既然躲不掉,那就坦然面對。」樓敬問道:「可需要我出面幫忙?這種小人,嘴不會太緊,便是囚起來拷打嚇唬一番,便統統都招了。」
胥姜搖頭,「犯不著為他勞動您,此事我能解決。」此事唯有她將此事親手了解,才不會留有遺憾。
樓敬也不勉強,只囑咐道:「若有難處,別瞞著家裡人,咱們一起想辦法。」
幾句話,便令胥姜惶恐盡消。
「得遇先生,胥姜何其有幸。」說著她跪下一拜。
「這是做什麼!」樓敬趕緊扶她起來,笑道:「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隨即想到自己那個傻人傻福的兒子,嘆道:「就是這一家人如今還缺一個,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想到樓雲春,胥姜也悵然,「也許就快了。」
樓敬突然問道:「聽說他給你也帶了書信,都寫了什麼?」
胥姜一呆,想起樓雲春信中言語,隨即乾笑兩聲,沒臉複述。
「哦——」樓敬瞭然,想是小兒女之間的情話,不便外道。可心頭隨即又抓撓起來,也不知這開了竅的木頭,以信傳情的本事,有沒有得他老子真傳。
胥姜也好奇,「他在給您和伯母的信中都說了什麼?」
樓敬拉下臉來,翹著鬍子道:「將何日、何時、過何關口、縣府寫了一遍,寫的哪兒是家書,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是述職奏章,簡直毫無情趣!」
胥姜『噗嗤』一笑。
見她開懷,樓敬又笑道:「不過他母親看了,倒是安心不少。」
胥姜暗自喟嘆,樓敬嘴上總愛拿樓夫人來填話,可實際心頭對兒子最為記掛。
她看向牆上掛的《松鶴延年圖》,心頭盼道:照月,早些回來吧。
第194章 一百九十四斬
風沙撩過鼻尖,樓雲春打了一個大大噴嚏,隨即將冪離往上扯了扯,蓋住口鼻。
老段追上來,正要張口說話,便被灌了一口風沙,呸了好半天,才清乾淨了,「大人,有兩個兄弟堅持不住了,找個地方歇一晚再走吧。」
連著趕了兩天兩夜的路,便是他都有些吃不消,更別說傷兵了。
樓雲春回頭掃了一眼,見眾人神色疲倦麻木,便點了點頭,「好。」
聽他嗓音沙啞,老段擔憂道:「大人,您怎麼樣?」
樓雲春挺直脊樑走在前頭,總讓人忘了他身上也有傷,還傷得不輕。
「我沒事。」樓雲春眺望遠方,只見金輪半沉,佛塔接天,「讓兄弟們再撐會兒,前方就是東幻佛城了。」
老段以手擋光望了一眼,見果然有寺院,隨即面露喜色,忙扯馬回去,將消息告訴眾人。
眾人一聽,立馬打起精神,揚鞭驅馬,迎著風沙奔向佛城。
東幻佛城是東幻禪師在涼州講經之所,由前朝當地王族為其所修築,規模宏偉,氣勢莊嚴。
其占地近三百畝,四圍起城牆,設四道城門,城內有東西、南北兩條主街,主街相交處,起高台建東幻寺。
以寺院為中軸,四周分布著鐘鼓樓、金剛殿、三寶殿等十來座殿宇,其餘為僧人耕地。
這座佛城在前朝幾經戰亂,被亂軍燒殺劫掠,僧人死的死,逃的逃,使其一度淪為廢城。
後大盛鼎力,在涼州設都督府,梳政順民,安定了局面,才使其恢復生機。
都督府將此處設立為會商點,引各路商人來此交易。
有商必有錢,東幻城被來往商人們捐資重建,重建後的佛城,比前朝更為繁華輝煌,香火也日益鼎盛。
因為會商點的設立,商旅來往眾多,此處除佛寺外,還設有交易集市、旅社,便於商旅們買賣、住宿。
樓雲春等人踩著城門關閉的鼓聲進城,他們是公差,不宿旅社,宿寺院。
守城的武僧,將一行人引至寺院,走到半路,樓雲春忽然聽見一聲呼喊。
「樓兄弟!」
他尋聲望去,卻見一個大鬍子商人朝他揮舞著臂膀,他勒馬細看了兩眼,才認出那人是許久不見的伊拉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