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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踢踢踏踏地遠去,胥姜魂不守舍地落下門栓,木木呆呆地熄了爐火,痴痴傻傻地鑽進被窩,在被子裡捧著手心發愣。
草棚里的驢本在酣眠,卻忽聞幾聲哀叫,將它嚇得蹭地從窩裡爬了起來。
它四處望了望,卻沒見其它動靜,便怒朝胥姜的屋子『嗯啊嗯啊』地叫了幾聲,似是斥責她擾驢清夢。
胥姜開門,倒打一耙地朝它扔了個枕頭過去。
「叫什麼叫,還讓不讓人睡了!」
真真是氣煞驢也。
隔天,鍾麓一大早便來了,見胥姜眼下青黑,關切道:「胥掌柜沒休息好?可不要仗著年輕,太勞累啊。」
胥姜乾笑兩聲,請他進屋,又起爐燒水,沖了兩盞茶。
兩人坐定,鍾麓將一隻木箱擱到桌上,打開來給胥姜看。
「這便是那十二卷損毀的縣誌。」
胥姜一看那捲軸軸頭和飄,便知其損毀嚴重,她小心拿起一卷小心展開,見碎片直飄,便趕忙放輕了動作。
她又拿出幾卷查看,看得直皺眉。
鍾麓見她神色凝重,忐忑問道:「修不了?」
胥姜索性將十二卷都翻看了一遍,只覺得頭大如斗,卻仍道:「可以修。」
頭次與鍾麓打交道,又是史館的差事,便是難修也得接。
胥姜估算片刻,又問道:「只是得耗費些時日,您可等得?」
「要等多久?」
「至少得三四個月。」
鍾麓鬆了口氣,「等得,只要能在明年七月之前交差,別說三四個月,半年也等得。」
「那便好。」胥姜收了那十二卷殘本,想了想又道:「先生,恐怕還得勞煩您將另外的二十八卷送來,這十二卷損毀得厲害,須得得上下梳理,才能補齊殘缺。」
「好,我過後便叫人送來。」鍾麓了了一樁心事,神色也鬆快許多,「朝廷的差事,只要辦得好,工錢和賞賜都少不了。且史館此類差事多,只要貴肆手藝能過上頭的眼,按那群懶鬼的性子,決計不會再費事找別家。」
胥姜也正是想到此處,才答應修補,她如今剛在京城站住腳,若能與史館來往連通,日後行事自然有輕省之處。
「先生安心,兒既接下了這活兒,便定然不會將它砸在手裡。」
鍾麓暢笑,「好,但願我沒找錯人。」
送走了鍾麓,林紅鋤才來。
她眼下也青溜一片,走路都打飄,看著跟靈魂出竅似的。
胥姜心道:自己輾轉反側睡不著,實屬人之常情,這小丫頭年紀不大點,又作什麼不睡覺?便將她抓過來盤問。
林紅鋤支吾半晌也沒個話,便將林夫子讓她帶來的婚書塞給她,自己溜邊兒跑了。
「這小妮子。」
胥姜拿著婚書進屋,坐在火爐邊打開來看,寫的是: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胥姜垂涎地看著林夫子這一手字,將婚書翻來覆去讀了幾遍,又拿紙將那證辭給描了下來,以待得空臨摹。
她將婚書收好,又修了一封書信給杜回,隨後叫來一個跑腿的,將婚書和書信分送到曹叔和杜回府上。
辦完這些瑣事,胥姜將林紅鋤叫了出來,交代她守肆,自己則外出一趟。
「東家要去哪兒?」
胥姜扯了扯衣衫,輕咳一聲,說道:「就隔壁街的成衣鋪子。」
「東家要置辦衣服?」
明日便是樓夫人壽宴,雖她平日裡不太講究穿著,但在這樣的場合也不好太隨意,便打算去現買兩身。
又見林紅鋤身上衣裳也有些舊,便將她抓著掐了尺寸,想著也給她置辦一身。
小娘子就是要穿得亮亮堂堂的,才朝氣。
「好好守著,有人來找,便推到下午或改日。」
「知道了。」林紅鋤被她一頓搓磨,暈頭轉向,等她走出好遠,才想起明日她要去樓家赴宴。
難怪要去辦新衣,看來東家是真看重樓公子。
胥姜剛走,林紅鋤便見胡煦從另一條街上來了,想著昨日胥姜與樓雲春那般情濃,乍一見他帶著喜色走來,心頭便忍不住替他難受。
胡煦過來,朝她一笑,「東家可在?」
林紅鋤扯出一個笑容,「出去辦事了,剛走。」又問:「兄長找東家有事?」
胡煦聽聞胥姜不在,失落了一瞬,聽林紅鋤一問,搖頭道:「無事,只是順路過來瞧瞧。」
實則是幾日不見,心頭記掛得緊,才尋了藉口過來看看,不想沒見著人。
「肆里近日可好?沒人再來生事吧?」
「沒有,一向都好。」
「那我便安心了。」
「兄長要入肆坐坐嗎?」
「不了。」她不在,枯坐著也無趣,何況他還得去聽課。「替我給她帶聲好。」
林紅鋤點頭。
胡煦笑了笑,轉身便要走。
林紅鋤叫住他:「兄長。」
胡煦回頭問道:「還有事?可是哪裡有不明白之處要問?」
林紅鋤一見他溫和的笑容,要說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只搖頭另道:「只是想祝兄長早日登科。」
胡煦彎了彎眼睛,「多謝吉言,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