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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麼荒唐,又多麼令人惶恐。
胥姜在樓雲春書房中枯坐到天明,直到茵茵找來,她才倦然回神。
屋裡昏暗不堪,她側頭看去,才發現燈已燃盡。
「姐姐!」茵茵闖進來,見她坐在案桌後,頓時撫了撫胸口,「原來姐姐在這兒,可嚇死我了。」
胥姜定定看著她,她見胥姜臉色蒼白,心底也覺得難受,便問:「姐姐,你是不是想少爺了?」
那日她看到胥姜讀少爺寄回來的信眼紅紅的,夜裡又反反覆覆將那封信拿出來看了好多遍,眼下又在這書房待了一夜,定然是想少爺了。
她不禁在心頭悄悄埋怨,少爺什麼時候回來呀。
聽她提起樓雲春,胥姜臉上才露出一抹笑容。是啊,她如今有樓雲春,有樓家夫婦,有林夫子,有紅鋤,有杜先生,還有汪掌柜,曹叔,曹大娘……還有眼前的傻姑娘,親朋好友,她已經都不缺了,即便胥十二所說為真,那又如何?
那不過是兩個陌生人罷了。
且既然胥十二知曉她的身世,那她的師父也應當知曉,這麼多年他卻從未提及過,那便是他們不值得。
既不值得,又何必為其苦了自己?
她靠向椅背,仿佛靠進那個包容而寬闊的懷抱,嘆道:「是啊,想他了。」
茵茵也嘆氣,原來畫本子上畫的公子、小姐分隔兩地,茶飯不思、夙夜不寐都是真的。
這情啊,可真熬人。
「姐姐是要坐會兒,還是回房歇息?」
「坐會兒吧。」讓她停靠片刻,然後再去看看胥十二究竟搞什麼鬼。
「這屋裡太暗,我開開窗吧。」
「嗯。」
茵茵推窗撐竿,晨曦乘風而入,既清且暖。
胥姜眯起眼看著浮光飛塵,那亘古黑夜、淒風冷雨,皆如塵埃飛入舊年,再困不住衝出黑夜那嶄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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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養足精神,才收拾去書肆,紙坊的弟子和梁墨正在卸貨,見她來忙向她打了招呼,並代坊主送上了一份禮盒。
「大暑已過,眼下送禮會不會太晚了?」胥姜接過禮盒後打趣。
「這不是節禮,是謝禮。」弟子滿臉喜氣,「師父的金花五色綾箋已被宮中選用,成為貢紙,師父讓我轉達,多謝胥掌柜提點。」
「這都是你們自己的本事,且你們坊主又是個腦筋活絡的,便是不用我提醒,他遲早也會明悟。」說完她又笑道:「真要謝,往後貴坊出了新花樣,別忘了我就成。」
弟子被她說得開懷,「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胥掌柜。」
「那就好。」
「說什麼呢,這麼歡喜?」一道聲音攪進來,叫胥姜嚇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溫惠,「您倒是來得巧了。」
溫惠訝然道:「怎麼說?」
「正說這金花五色綾箋呢,您那蘭譜便是脫胎於這紙。」
「這紙怎麼了?」
「被選為貢紙了。」
溫惠點點頭,當初聽胥姜說起這紙,他便覺得太過華貴奢侈,不大適合用來做蘭譜,倒是宮中用正合適。
「先生可是來商議刊印蘭譜之事?」
「嗯,找著繪圖之人了。」溫惠朝胥姜拱手,謝道:「還得多謝胥掌柜搭橋牽線。」
「都是緣分。」胥姜同紙坊弟子招呼了一聲,又再次道了謝,隨後將溫惠引入書肆。
茵茵忙去斟茶。
一進屋,溫惠便嗅到一縷蘭香,尋望後卻不見蘭蹤,遂問道:「為何有蘭香?」
「有蘭自有蘭香。」胥姜請他入座,隨後賣關子道:「您是行家,猜猜看是什麼品種?」
溫惠閉眼品察片刻,捶掌道:「可是夏荷梅?」
「神了,這也能聞出來?」
「蘭草雖有千百種,香味、時節也各有不同,這夏荷梅屬夏蘭,香氣濃郁,相較其它蘭草,倒很好分辨。」溫惠有幾分得意,隨後又問:「花在何處?」
「花在牆角。」胥姜起身道:「我去給您搬來。」
溫惠攔道:「不用,搬來搬去攪亂香流,反倒不美,便是如此借香窺花,倒是別有一番雅趣。」
「好一個借香窺花。」胥姜不禁大讚。
溫惠輕嗅蘭香,嘆道:「暗香盈室,雖不見芳華,卻已是處處芳華。」
真是人如蘭,蘭如人,這人已然入境。
胥姜溫笑道:「待先生蘭譜成書後,亦是處處芳華了。」
溫惠笑嘆:「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
胥姜拱手道:「多謝先生誇獎。」
溫惠朗笑出聲,正巧茵茵奉茶上來,他托盞謝道:「多虧胥掌柜從中調理,若不然我這蘭譜還不知幾時才落章,老夫借花獻佛,以茶相謝。」
「先生折煞晚輩。」胥姜忙舉盞,拱道:「先生出蘭譜,於蘭草、於先生、於書肆都是益事,三全其美之好,又何必言謝。」
「說不過你。」溫惠失笑,隨後抬了抬盞,「飲罷。」
胥姜笑陪了。
敘過一盞茶,胥姜才將那銀花五色箋拿出來,讓溫惠排版定尺。
「您打算出多少套蘭譜?」
「二十套足矣。」
「那印板可要買斷?」
溫惠搖頭,「印板歸你,往後是否要再版,也全權交由你決定,我只要這二十套銀花五色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