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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又想著林夫人獨自在家,也不放心,便塞給林紅鋤一些吃食,讓她回去陪著她娘。
林紅鋤見父親沒有反對,便聽話回去了。
林噙年抄書,胥姜便在一旁磨墨整理,順便偷師觀摩。
她越看越入迷,又越看越覺得熟悉,總覺得這字在哪裡看到過,卻就是死活想不起來。
連抄了兩個時辰,林噙年臉上浮現疲色,胥姜趕緊勸他歇息。林噙年喝了口茶,起身走動,胥姜鞍前馬後地伺候著,生怕他不舒坦。
林噙年好幾次差點撞上她,終於忍不住說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胥姜乾笑兩聲,立馬離他遠些,可目光卻依舊注視著他,時刻留意著他的動靜。
林噙年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乾脆麵無表情的瞪了她一眼,胥姜這才消停,裝模作樣地收拾起了雜物。
林噙年這才鬆了一口氣,瀏覽起了書架上的書。
胥姜暗自拍了拍胸口,想起曾經被老師支配的恐懼。她將原本就整理好的雜物顛來倒去的折騰,腦子裡一直在搜尋,究竟是在何處見過林噙年的筆跡。
難道是記錯了?
不會,那樣的字,見過一眼就難以忘懷,何況她對字體本來就敏銳。
肯定見過,只是時日久長,有些模糊了。
時日久長?胥姜霍然起身,轉頭怔怔地盯著林噙年。
林噙年被她的動靜嚇了一跳,正要說兩句,卻聽見她惴惴地喚了聲:「如山先生?」
林噙年一愣,想著自己的字號也不是什麼秘密,又坦然答道:「何事?」
真的是他!
「您……您稍等。」胥姜慌亂地衝進後院,從自己的屋裡找出一個上了鎖的木箱,抖著手打開,然後從裡頭拿出一沓信件。
她一封封地翻找,最後終於看到了林噙年的筆跡。
是他,沒錯。
胥姜把信拿到肆里,踟躇片刻,最終還是大步走到林噙年面前,恭敬地將信奉給了他。
「這是……」林噙年接過信,見信封上頭【折雲親啟】幾字,神情不由得一震,隨後連忙將信拆開。
「這是我曾寫給折雲兄的信,為何會在你手裡?」
胥姜眼眶微微發紅,輕道:「他是我的老師,也是我養父。」
「難怪。」林噙年忙又問道,「那他如今在何處?」
胥姜黯然道:「已經仙逝了。」
林噙年沉默良久,最後發出一聲嘆息。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不曾想那一別,便是永絕。」
他看著眼前女子,只覺得冥冥之中自或有天意,又勸道:「不必太過傷懷,他向來遵從自然大道,從未將生死看在眼裡,你我又何必自拘,反惹得他魂魄不安。」
胥姜拭淚笑道,「您說得是。」師父最後連牌位都不讓立,若是知道自己這般哭哭啼啼,怕是又要吹鬍子瞪眼,點著她腦袋罵了。
「既然來了京城,又與我重逢,便只當多個親人,日後相互照應著,才不至於零落無依。」
「哎。」胥姜得了這話,心頭感動,頓覺與他親近許多,連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也不覺可怕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問了些舊日情況,林噙年才繼續抄書。
胥姜認了親,更顯殷勤了,直圍著他打轉。最後轉得他頭暈,連書也沒法抄了,便沒忍住訓了她兩句,這才清靜了。
林噙年費了兩日功夫,將詩冊抄完。胥姜將他送至門前,硬生生塞給他許多東西讓他帶回去,林噙年推拒不掉,只好大包小包地提著走了。
走了幾步又回頭,囑咐胥姜得空去他那裡坐,胥姜喜滋滋地答應了。
林紅鋤見了頗有些吃味兒,胥姜揉了揉她的臉,又將她給揉笑了。
印紙寫好了,胥姜便要著手刻了,她讓林紅鋤守客,自己則關在版屋裡全神貫注地雕刻。
好幾天都沒見著人。
樓雲春每日從大理寺出來,便直奔書肆,卻只在肆里靜坐看書,弄貓吃茶,也不打擾她。見她醉心其中時常忘記吃飯,便日日讓府上做好再送來,與她同吃,吃完再回府。
其間杜回幾人來探過進展,見她實在沒空,便只瞧了瞧,又或是選幾本書便走了。
胡煦也來過,他通常來得早,幫著林紅鋤灑掃整理後,再去看胥姜一眼,繞道去袁祖之府上聽學。
眼看就要到月底,胥姜終於從版房中飄出來,盯著青黑的眼圈,和衣滾進被子裡,睡了個昏天暗地。
再醒來,又是一個雪天。
這些日子用眼過度,眼睛又干又澀,看東西還老是出現重影,一開門,她便被滿目的白刺得眼淚長流。
「要瞎了,要瞎了。」她趕緊叫林紅鋤來扶她。
她一隻手捂住眼睛,一隻手摸索,忽然聽到前方傳來腳步聲,便朝來人伸出了手。
一隻手接住她,溫暖,寬大,有力,不是林紅鋤那雙小爪子。
胥姜一頓,眼睛撐開一條縫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來人。
「竹春?」
胡煦溫柔叮囑,「小心腳下。」隨後牽著她,將她引入了書肆。
林紅鋤也趕緊過來扶她,讓她坐下後,又給她倒茶。胡煦盯著她的手,見上頭布滿細微的刀口,眉頭微皺,隨後起身去給她找藥膏。
在屋內,胥姜的眼睛好多了,林紅鋤安置好她,又去門口掃雪。胡煦拿來藥膏,讓她攤開手,輕柔地給她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