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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紅鋤搖頭。
「你若倒下了,誰來照顧嬸嬸?」胥姜繼續勸道:「屆時夫子要上課,心裡又惦記著嬸嬸,還要擔心你,他又如何吃得消?」
林紅鋤在胥姜懷裡待了片刻,隨後深吸一口氣,說道:「好,我去睡會,有事姐姐一定要叫我。」
「嗯,我會的,放心吧。」胥姜扶她起來,送她回屋,看她上榻閉眼後,才來到林夫人房裡探望。
林夫人躺在被子裡,形容枯槁,猶如一株將倒未倒的老樹。她半闔著眼,原本光亮的眸子變得渾濁,神情帶著將死之人的木然,說不清是醒著還是睡著。
胥姜想起與她的第一次見面,那時她雖帶病容,卻溫婉慈和,眼裡總帶著淡淡的光輝,令人一見便心生敬慕。
她是胥姜想像中母親的模樣。
胥姜走到床前,握住她的手,輕輕喚道:「嬸嬸,我是阿姜,我來看你了。」
林夫人沒有回答。
她輕嘆一聲,將林夫人的手放進被子,正要起身去外間看藥,抬頭卻見床頭矮几下放著一雙繡鞋。
她拿過繡鞋一看,正是後來林夫人替她做的那雙,原本欠缺的那部分,不知何時已被縫好了。
胥姜捧著鞋,盯著床上的林夫人,鼻子一酸,眼淚立時掉了下來。
外院雲板被叩響,散學了。
胥姜剛給林夫人餵完藥,林夫子便進來了,隨他一起的還有陸稹,二人一見她都有些驚訝。
「姐姐。」陸稹叫了一聲,跑到她身旁,隨後往床上的林夫人看了幾眼,小臉皺成一團。
林夫子過來摸了摸林夫人的額頭,又替她理了理蹭亂的髮髻,隨後將兩人請到外間說話。
「紅鋤呢?」
「我讓她去睡了,這會兒還沒醒。」
林夫子往女兒屋裡看了一眼,不禁嘆氣。
胥姜見他向來繃得筆直的脊背,竟變得佝僂,臉色瞧著也不大好,心頭有些難受,「您也要緊著身子,別太勞累。」
林夫子卻搖頭,「無礙,我受得住。」
陸稹牽著胥姜的手,晃了晃,小臉板得死緊,「姐姐,今日夫子上課差點昏倒。」
「什麼?」 胥姜一驚,趕緊上前要去扶林夫子。
林夫子卻擺擺手,「只是一時有些暈眩,眼下已無事了。」
胥姜盯著他瞧了片刻,說道:「今夜我留下來照看嬸嬸,讓您和小鋤頭好好歇一歇。」
林夫子正要拒絕,卻被胥姜略帶強硬的打斷,「此事聽我的,你們倆再熬下去要出事的。」
想著女兒,林夫子點頭同意了,感激道:「那就有勞你了。」
胥姜鬆了口氣,「一家人,不說外話。」
陸稹蹦了蹦,說道:「我也要留下來照顧夫子和師娘。」他是正經拜了師,入了門的,應當侍奉在膝下。
林夫子摸了摸他的頭,溫和道:「不用,回去吧。」
陸稹不敢違背師命,只眨巴眨巴眼,盯著胥姜。
胥姜也道:「你都還需要人照顧呢。這兒有我,你放心吧,過會兒你爺爺來,便同他一起回去。」
「哦。」陸稹失望的垂下頭。
正說著,曹叔出現在二門外,手裡還提著食盒。他沒好往裡頭來,只站在門外朝林夫子和胥姜打了個招呼。
林夫子上前去迎,曹叔連忙將食盒塞給他,說道:「這是我家老婆子一點心意,還請夫子不要推辭。」
胥姜牽著陸稹過來,對林夫子勸道:「曹大娘廚藝可比我好,性子也爽快,夫子收下吧,不然拿回去她該吃心了。」
曹叔也連連點頭,「都是些家常菜餚,夫子留下嘗嘗吧。」
林夫子收下了,「代我謝過大嫂。」
曹叔笑道:「好,好。」隨後又對陸稹道:「稹兒,我們該回家了,晚了就該關坊門了。」
陸稹戀戀不捨,林夫子對他說道:「回去吧。」
胥姜也朝他揮手,「去吧,明日再來。」
他這才跟曹叔一起走了。
待人走乾淨了,胥姜就著曹大娘送來的菜,熬了鍋粥,將林紅鋤叫起來吃飯。
父女兩熬了這麼些天,脾胃都虛,得吃些好克化又養胃的,曹大娘也想著這處,送來的菜都做得清淡。
一頓飯吃得安靜,吃完後胥姜讓林夫子進屋歇息,自己與林紅鋤收拾了廚房,又順帶將前院一併收拾了。
收拾完畢,天已黑盡。
兩人去林夫人房裡查看,卻見林夫子置了把躺椅在床邊,躺在上頭握著林夫人的手睡著了。
林紅鋤進去替父親蓋了床被子,又替母親掖了掖被角,才悄聲退了出來。
胥姜在屋檐下點了盞燈籠,方便起夜查看,隨後對林紅鋤道:「咱們去你屋裡說話。」
「好。」林紅鋤掌燈,與她往自己屋裡走。
進屋後,兩人和衣爬上床,然後緊挨著一起,裹在被子裡。
林紅鋤睜著眼,半晌沒言語。
胥姜握著她的手,只覺得先前在書肆養出來的那點肉,都給銷沒了,人也越來越沉默。
「年前同母親說好去桃園看桃花。」林紅鋤忽然開口,輕道:「可桃花為何遲遲不開?」
三月桃花開,這才二月,胥姜只好安慰道:「就快開了。」
「等不到了。」林紅鋤喃喃道。
胥姜只覺得心頭針砭似的疼,許久才打起精神道:「我有辦法讓桃花早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