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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定,袁祖之才問起胥姜與繼聖書局的糾紛來。早些日子他便想來看看,卻一直沒騰出身。
胥姜將事情三言兩語的帶過,又對袁祖之謝了茶,一謝他為書肆操心,二謝他許了胡煦一個好前程。
談起胡煦,袁祖之十分滿意,「竹春原先就是走錯了路,如今扶正,簡直一日千里,明年春闈必定高中。」
「再好的千里馬,沒有伯樂,也只能放逐野地,竹春有今日都是您的功勞。」
袁祖之被誇得面泛紅光,隨即想起一件事來,又豎起眉毛來瞪胥姜,「他要出詩集之事,為何不同我講?又不是他杜回能幫忙,一個二個竟都瞞著我,我可是他老師。」
「誰瞞著你了?」說曹操曹操到,杜回自門口進來了,與他一起的還有樓敬。「還沒進門便聽見你在編排我。」
「你倆怎麼來了?」
「就你來得?咱們來不得?」
胥姜趕緊起來見禮,又請兩人坐下,親自奉茶,又讓林紅鋤上了些佐茶小食,讓幾人邊吃茶邊聊。
杜回將詩集帶了來,分給幾人看。
胥姜接過的恰巧是胡煦的那本,她翻開來看,發現改過詞句果然比原詩更為恰當、妥帖了。
杜回又拿出一份文書遞給她,是國子監的刊印特許文書。
「拿著這份文書去縣衙登記,再拿到官府的刊印批文便可以著手刊印了。」
胥姜將那文書來回看了幾遍,喜道:「有先生出面,果然事半功倍。」
樓敬道:「可說好了,這集子要出了,我可要頭本。」
胥姜滿臉歉意地看著他,「頭本已經許了人。」
「誰?」
袁祖之哼道:「自然是竹春,還能有誰?」
胥姜笑著點頭。
樓敬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心頭有些犯嘀咕,這胥掌柜對胡煦瞧著有些不一般。想起自家那個討債鬼,心說也不知道他對這胥娘子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他頗有些酸溜溜地道:「既是給他,那我就不爭了。」想了想又說:「不過這第一版,總得給我留一本吧。」
「放心,第一版要刊三百冊,少不了各位先生的。」
袁祖之問道:「這版是胥娘子親刻?」
「正是。只是這印紙想另請人來寫。」
「胥掌柜想請誰?」樓敬躍躍欲試。
「一位夫子。」
樓敬疑惑,「夫子?」
一旁的林紅鋤聞言,也抬起頭看向胥姜。
「對,一位夫子。」胥姜原本打算自己寫印紙,可自從見了林噙年那手字,頓覺自慚形穢,便動了請他來寫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答應。
想起林噙年那張冷臉,胥姜就有些打怵。
杜回好奇問道:「哪位夫子?」
胥姜看了一眼林紅鋤,起身從櫃檯里取出那張聘書,她將聘書攤在幾人面前,指著落款說道:「就是他。」
幾人盯著那個名字,異口同聲的呼道:「是他?」
胥姜一愣,問道:「幾位先生認識?」
杜回嘆道:「咱們那批學子,誰不認識鼎鼎大名的林噙年?」
「都認識?」話別說一半呀。
最後還是樓敬為她解惑,「他是元和十三年的狀元。」
這下輪到胥姜震驚了,「狀元?」她轉頭看向林紅鋤,林紅鋤只是笑了笑。
幾人的目光也落在林紅鋤身上,「這位是……」
林紅鋤落落大方地起身拜了拜,「我乃林噙年之女,林紅鋤。」
眾人連忙讓她坐。
胥姜心頭猶如貓抓,忙又問道:「既然是狀元,為何如今卻只在私塾當夫子?」
樓敬將當年那起科考風雲與她娓娓道來:「元和十三年,先帝在位,那時候的科舉考試還是由吏部全權主持。各士子有舉薦、選拔二途可入仕,得舉薦者多為官宦公卿之後,參加考試選拔者多為寒門學子,那林噙年便是當年寒門學子之表率,文采斐然,聲名顯赫。果然,他一試即中,且中了狀元,而當年的榜眼、探花,本該是另外兩名參加科考的學子,卻被吏部侍郎親自舉薦的兩位公卿之後占了名額,從而擠出了前三甲。若那二人名副其實倒罷了,卻誰曾想卻是兩個草包,且……名聲不大好。」
胥姜暗道:名聲不大好,想必已是委婉之詞。
「林噙年心中不忿,在殿前當眾替被擠下去的兩名學子抱屈鳴冤。並揚言若要讓他與這兩個草包同登一榜,那這狀元不當也罷。」
好膽色,好骨氣。
胥姜眼前仿佛浮現了當年金鑾殿上,新科狀元怒斥科舉不公之曠世之舉。
「此言一出,驚世駭俗,當場引起朝臣們的叱責與攻伐,尤其是吏部。可先帝卻十分欽佩他的膽識,再加上本就有惜才之心,便免了他殿前放肆之罪,並要欽點他入吏部。」
聽到這兒,胥姜頓時無言。先帝這哪是惜才,分明是將這林噙年當成了一把柴,想架火燒了吏部。
「林噙年入吏部,吏部必然翻天覆地,那吏部侍郎便聯合上下官員上書反對,可先帝卻一意孤行。眼看明著拉他不下來,便只能暗中攪鬼,他們從林噙年所作文章、詩作之中,拆文夾字,斷章取義,編造罪名敗壞其名聲。可那林噙年也並非坐以待斃、引頸就戮之人。吏部潑他髒水,他便依樣畫葫蘆,將吏部上下官員,甚至是他們所推舉的士子,所作之文章、詩作,也一一拆解,逐條反駁。並著文痛斥其拉幫結派,徇私舞弊,上書主張廢除科舉舉薦一途。」說至此,眾人臉上都浮現欽佩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