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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鋪子的是名男子,瞧著比婦人要年輕些,個高條瘦,樣貌普通,神情有些木訥。可一見婦人挑著擔子過去,眼裡立即盪起光彩,三兩步上前,將她肩上的擔子接了過去。
婦人對他說:「我帶小妹來買醬。」
胥姜沖他打了個招呼,「阿哥好。」
男子收置好擔子,朝胥姜點了點頭,拘謹應了聲,「娘子好。」
「他嘴笨,人又莽,不會招呼人,小妹別見怪。」婦人接過胥姜手裡的東西放到一旁,帶她去看醬,「可他雖然是個呆蠢的,制的醬卻好。」
一隻只竹篩被揭開,香氣越發濃郁,有大豆醬,小豆醬,麩醬,麻梓醬,蕪荑醬等,看得胥姜喉頭髮緊,直咽口水。
果然好。
婦人又拉她去看自己做的幽菽,不大不小的一個黃泥缸子,一揭開,咸香撲鼻。裡頭的幽菽不是醬,而是以黃麻熬湯與以辣蓼、青蒿、藿香、佩蘭、蘇葉、荷葉同熬出的藥汁混合,浸泡大豆,將其煮熟,加鹽幽閉發酵,製成豆豉,便是幽菽。
「嘗一嘗。」婦人遞給她一雙筷子。
胥姜夾起一筷嘗了嘗,恨不得眼前立即冒出碗飯,拌著吃。
婦人見她眼睛都亮了,笑道:「香吧。」
胥姜點頭如搗蒜,「香,好吃!」又問:「阿姐,你這幽菽怎麼賣?」
「原本二十文一罐,咱們投緣,算十五文。」
「好,那就給我先裝一罐。」
男子聽到二人談話,找來一個小陶罐和木勺遞給婦人。
婦人將幽菽挖出填裝,以油紙封口,再用麻繩結網兜住,遞給胥姜,囑咐道:「吃了記得封口,要不然容易敗味。」
「嗯,省得了。」胥姜給了錢,接過那罐幽菽,笑道:「待吃完了,我再來找阿姐買。」
那婦人捏了捏她的臉,愛道:「可稀罕死你了,便是不買醬,常來說話也高興。」
胥姜辭了二人,提著東西去找驢。走出不遠又覺得這婦人有趣,便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她正拉著那男子的手進鋪子,隨即不由得一笑。
果然是相好啊。
趙章見她兩手滿滿地回來,趕緊上前搭手。
「買這麼多?」
「好久沒逛,一時收不住手,便買多了。」除了兔、鴨、蝦,她還買了些蔬果。
「我去給你拿一副竹筐裝回去,不然這麼多東西可不好拿。」說完趙章便從棚子裡拿出一副竹筐給驢安上了。
胥姜趕緊搭手,嘴裡忙道:「多謝,多謝。」
二人齊手將東西裝進竹筐,又拉了幾句家常,胥姜才辭了他牽著驢往回走。一路上那兩隻蘆鴨『嘎嘎』吵個不停,胥姜沒惱,那驢倒是受不了,直尥蹶子。
「這會兒知道煩?你嗯嗯啊啊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煩?」
見它還要蹬腿,趕緊給了它一巴掌,「要是把菜給我揚了,我就拿你下酒。」
驢這才安分了。
行至永和坊坊門,一道聲音從身後追上來,「那可是胥娘子?」
胥姜住腳回頭,卻見是那日來肆里的馮杪,「馮公子?」
「真是你。」馮杪朝拱手作禮,笑道:「還以為看錯了。」
胥姜問道:「馮公子有何事?」
馮杪聞言,面上閃過一絲尷尬,許久才支吾道:「那日說想與娘子結交實乃真心話,只是被周槐逼迫,才不得已來娘子肆中替他們打探。」
焉知此次不是假意交心?胥姜裝傻,「我不明白周公子所指何事,什麼打探?」
馮杪一哽,乾笑道:「無事。」
「肆中繁忙,便不奉陪了。」胥姜不想為他壞了心情,牽驢便要走。
卻又被他攔住,「娘子留步。」
她臉色冷淡了些,「還有事?」
「那日聽聞貴肆也刊印書籍,我有一朋友著有一冊詩餘,卻苦於沒有投處,不知貴肆可收?」
「朋友?該不會又是周槐那般朋友吧?」
馮杪神色羞赧,連連擺手,「不是,不是。」
胥姜探究他的神情,問道:「你與繼聖書局相熟,又同周槐稱朋道友,為何不找他們反而來找我?」
馮杪苦笑,「說什麼相熟,不過是為他們辦事罷了,我這等人,哪裡配稱與他們相熟?」又懇切道:「我那朋友是位真才子,可因著祖上犯事牽連,參加不了科考,所以有志難伸,整日潦倒。我實在是憐他一身才氣,才想替他出這集子,可繼聖書局見其有聲無名,也無利可圖,所以並不收。」
「即便沒有他不收,那麼多書局也不收?」
「別的書局一聽說他非士人,又沒錢打點,也通給拒了。那日攜月樓見娘子當眾說要幫曾追出文集,便知娘子不是個勢利的,所以才生了這個心。」
倒是會給她架高台,胥姜依舊拒道:「你當日既在攜月樓,應當知道,我得罪了周善才,被他堵死了路,可出不了這集子。」
馮杪卻道:「此事倒可以通融。」
胥姜奇道:「如何通融?」
「我對周善才說要以此事來打探消息,他便答應了讓戶部放行。」
他這般坦白,胥姜一時無言。
馮杪見她動搖,繼續道:「我知道,上次的無禮無狀,已讓娘子對我失望,也不信我。可只要娘子見過我那朋友的集子,便知錯過他會是一種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