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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心頭一寒,高陽鄉都被淹了,可想而知淤阻之處蓄水之深。
汪掌柜被風一吹,他打了個噴嚏,「我得回去換身衣裳,過會兒坊門就要開了,我要去鄉里瞧瞧,你也快歇著吧。」
胥姜忙道:「趕緊回去吧,當心風寒。」
「沒事,你嫂子給我熬著薑湯呢。」說完,汪掌柜沖胥姜擺擺手,往家裡去了。
胥姜笑了笑,家中有人等著,再大風雨都不怕。
她左右也睡不著了,索性也去廚房熬了一鍋薑湯,老薑切片,加蔥白、紅棗一同熬煮,煮至紅棗軟爛,便將熬透的料渣撈出,再加沙糖增甜去味兒。
胥姜盛了一碗,趁熱一口氣喝下,背心涼意頓時散去大半。
她保著爐子裡的幾塊碳星,若是樓雲春和梁墨來,喝了也可暖暖身子。
許是五臟熱乎了,她起了幾絲困意,便回屋歇了會,這一歇便歇到天光大亮。
肆外傳來鏟水聲,胥姜收拾妥帖,推開角門一看,原來是梁墨。
犟驢一見她,便扯著嗓子叫。
「知道了!」胥姜將它拉出來,放在院子裡,隨後給它清理窩棚。
梁墨聽後院有人聲,知道是胥姜起來了,便提著鏟子往後院裡來,一見驢棚被淹了,趕緊過去幫著胥姜撿草鏟水。
「昨夜這場雨實在大,聽說樂游鄉鬧水患,被淹了大半,還衝走了幾名官兵。」
「什麼?」胥姜只覺得腦子一麻。
胥姜騎驢穿街過道,飛快朝啟夏門駛去,啟夏門前人山人海,有去看洪水的,有轉移出來的災民,還有不少官員的家人。
胥姜聽了幾耳朵,原來是柳園四周的水渠被淹,昨夜通宵達旦行宴的官員被洪水困住,暫且回不來了。
她騎驢飛奔到水岸,卻只見一片混濁洪原,原本狹窄河道已不見蹤影,石橋也緊剩拱頂石獅,茫然地坐在洪水中。
蠢驢畏水,不敢靠得太近,不少官兵、河工也在喝止靠近的人。
胥姜在一群官兵中央看到了錢大人,他下裳拴在腰間,袖子擼至臂膀,滿身泥土,一臉哭喪。
衣裳依舊是昨日那一身衣裳,卻早已不復昨日風光。
胥姜驅驢過去,遠遠喊道:「錢大人!」
錢大人回頭,一見是她,趕緊整了整衣裳,並讓官兵將她驅離。
「錢大人,我只想問鄉民們如何了?」
「趕緊走,沒見發這麼大水?」
胥姜見問他無用,便對近前的官兵問道:「官差大哥,敢問鄉民們可盡數轉移了?」
官差見她一個小娘子,便低聲勸道:「基本都轉移了,別來添亂,沒見咱們大人眼下一腦袋官司嗎?」
胥姜拱手道:「多謝差爺。」隨後轉到別地兒去了。
「這次受災的不僅是樂游鄉,下游的崇義鄉、美芙鄉也被淹了不少。」
「真是作孽。」
「若不是他們私自開採山石,那山好端端的怎會垮塌淤阻,可真不是東西!」
「別聲張,你柳園底下討口,傳出去還要不要活了?」
「活?還怎麼活?今年的收成都沒了。」那人說著便哭了起來。
他這一哭,樂游鄉的鄉民們也頓時哭成一片。
胥姜見狀頗不是滋味,心頭卻因他方才的話一時惴惴,這水患難道不止是天災,還是人禍?她上前問道:「這位大哥,你方才說的私采山石是怎麼回事?」
那人見她臉生,又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抹了把臉,轉身不再言語了。
鄉民們將胥姜打量幾眼,隨後拉著方才說話那人,往城門走去,那裡有臨時搭建的草棚,供鄉民們歇息。
胥姜正要追上去,卻被人叫住,「娘子留步。」
她回頭一看,正是昨日在樂遊河堤遇到的那名老伯,他此時也是滿身泥沙,十分狼狽。
「老伯,你也在?」
老伯一見她,紅著眼嘆氣,「早遇著娘子多好,遲了,太遲了。」
「不遲,人還在就好,莊稼沒了還可以再種。」胥姜心頭也難受,卻穩住思緒安撫道:「天子腳下,發生這麼大的水災,朝廷應當會放糧救濟,至于田地,待洪水退後,也可以往別的鄉借禾苗來種,只要人在,就總會有辦法的。」
老者直搖頭,「年前雪災,如今又是水災,麥子沒了不說,水災後田裡還生蟲,這稻子也不好種,今年日子只怕是難捱。」
雪災還能說是天災,可這場水災難說不是人禍。胥姜想起方才那位鄉民的話,便對老者低聲問道:「敢問老伯,方才晚輩聽人說這河道阻塞是有人私自採石的緣故,此事可是真的?」
說起此事,老者臉上浮起一絲怒色,隨後又將其強壓下去了,對胥姜擺手道:「此事娘子別去問人,問了也沒人敢說,只當沒聽過吧。」
看樣子此事是真的,胥姜另問道:「那淤阻之處在哪兒?」
「棗村。」老者給她指了個方向。
正是高陽鄉的方向,難怪高陽鄉也會被淹。
胥姜對老者道:「老伯,城門下搭有長棚供災民歇腳修整,我看你臉色不大好,不如過去歇歇吧。」
「如何歇得住?我老婆子腿病走不動道,兒子服役未歸,家中只有兒媳和孫兒,眼下都在河那頭,還不知如何了。」
胥姜抬眼望去,昨日那片桑棗林一半都淹在了水中,桑林後的那片房屋前後,也看不見土地了,越過那片房屋往上,便是柳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