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頁
玩弄人心之人,必被人心反噬。
這作假之事大白天下,咒罵、猜疑之聲頓時甚囂塵上,方才幫著周善才說話的看客們,深覺受到欺騙,噴出的唾沫星子差點將周善才給淹死。
「為富不仁的死騙子!」此時不知是誰自人群中扔出來一堆爛菜葉,正好砸在周善才身上。這跟河堤掘開了一個口子似的,百姓們紛紛撿起地上現成的破爛,劈頭蓋臉地朝周家人砸去,將其砸得抱頭逃竄。
胥姜回頭看了一眼旦泗,對方拍拍手上的泥,沖她一笑。
她沖他豎起大拇指,幹得好!
一旁看熱鬧的賣菜老伯,聽得憤慨,大方的將爛菜葉分給眾人,最後自己也忍不住抓了一把,狠狠朝周家人砸去。
「死騙子!」
縣令見砸得差不多了,再砸怕出人命,便讓差役敲鑼叫停。
周槐被砸得火起,不禁嚷嚷道:「是,我們承認造假,可造假的又不止我們一家,憑什麼逮著我們一家打罵?」
周成文也道:「就是。」隨後指著羅晏說道:「你們半斗山難道就乾淨?要驗,好啊!那咱們就統統驗一遍,看誰能跑得了。」
兩個小的這麼一喊,周善才也回過神來,與其讓自己一人成為眾矢之的,那不如禍水均攤,遂即對縣令道:「大人,我要告發!這半斗山也造假!」
然後又抬頭指著樓上跟羅晏一起來的幾家書局掌柜,說道:「還有他們!他們又有誰敢保證自己是清白的?誰家又沒出過贗品?」
樓上那幾個看熱鬧的被毫無預兆地薅下水,頓時指著周善才一陣臭罵。
你掀我攤子,我就砸你飯碗,罵著罵著便將繼聖書局欺行霸市、壓榨同行等罪行一一揭露出來。
周槐跳起來同他們吼道:「烏鴉還敢笑豬黑?要驗大家都驗,要查大夥都查,我看你們誰屁股乾淨!」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是個狠人,連自己都罵。
胥姜看著相互攻訐,互相揭發,不由得朝樓雲春看了一眼。
以利誘之,以利害之。
只出一個董壽,扶持一個半斗山,便切中肯繁,兵不血刃地瓦解掉京城書行,真是好厲害的手段。
樓雲春察覺她的目光,朝她看來,見她滿眼毫不掩飾的讚賞,輕咳兩聲,抬手掩住翹起的嘴角。
銅鑼狂震,縣令拍案而起,吼道:「肅靜!」
眾人頓時噤聲。
此事已非單純的聚眾鬥毆,各書局造假訛詐、書行欺行霸市這些惡行被當眾披露,他便是想裝看不見都不行了。
只是此事涉及到朝廷官員,已非他一個縣令能解決的,需得上報府尹,由他來親審。
況且現今頭上還趴著個樓雲春,他可不信這瘟神真是來這兒吃飯的,他壓著自己當街驗書,是出於什麼目的,他不想揣測,也不敢揣測,只能應順其意,照章辦事。
只要他將此事規規矩矩地過手,然後上呈給府尹,便與他不再相干,過後只需處置好這樁當街鬥毆的案子便可。
他抬頭看了一眼樓雲春,隨後對來驗書的苦主們說道:「你們跟隨本官回縣衙錄口供。」又對差役們吩咐道:「將周善才、羅晏還有樓上那幾個也帶回府衙審問。」
最後指了指周槐等人,厲聲道:「將這些打架鬥毆的,都先給我扔進牢子裡,不要給飯菜。傷得重的,請幾個大夫來醫治,所費銀錢一一登記,過後討還時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是。」差役們應聲而動,將有關人等清點分序,隨後押往府衙。
主簿將縣令扶上馬,二人朝樓雲春招呼了一聲,便領著被騙的苦主往衙門錄口供去了。
有看熱鬧意猶未盡的閒客,也呼啦啦跟著往衙門跑,剩下的便各回各家,又或是結伴換場,迫不及待地分享今日見聞去也。
看客紛紛散去,唯余滿地狼藉。酒樓的堂倌、雜役與相鄰店鋪的掌柜、幫工,都出來收拾,沒用多久便將街道清理乾淨了。
吳清窗和旦泗同胥姜幾人告辭,隨後也往衙門去了。那三千兩是二人的好友,自要去助陣一番。
「痛快!痛快!」曾追心滿意足地回到馬車上,欲同袁祖之和胡煦一道回袁府,想來今日少不得要暢飲敘懷,定也少不得被杜回嘮叨。
袁祖之邀請道:「胥娘子不如也到我府上飲一杯?煙煙常跟我念叨,說許久不見你,想得緊。」
胥姜笑辭:「肆里事忙,今日便不去了,勞煩先生給煙煙帶個話,就說我改日上門去看她。」
袁祖之朝樓上看了一眼沒看到樓雲春,估摸著兩人還有後話,也沒勉強,便帶著曾追和胡煦驅車走了。
胥姜沒等多久,樓雲春便自酒樓里出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名苦大仇深男子。
「樓大人好走。」
「嗯。」
等樓雲春轉身,男子立刻朝樓雲春齜了齜牙,胥姜見狀不由得噴笑出聲。
樓雲春回頭,卻見那酒樓東家,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恭順模樣,心頭甚是不解。
再轉身看胥姜,卻見她笑著搖搖頭,騎上驢背,扯著韁繩往前走了。
樓雲春等馬仆牽來馬,同酒樓東家拱手道別後,便跨馬打韁踩著驢蹄印追了上去。
等樓雲春走遠,酒樓東家臉都綠了,連連呸了幾聲,隨後截過堂倌端來擦洗桌椅的一盆水,狠狠潑向門外。